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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噩運隨行的國度 ◎ 周若濤

在噩運隨行的夜晚
劇變的預感如常﹐緊貼臉頰
臨近如風沙﹐如長年劇痛的蛀牙
如所有先祖傳遞千年的一聲嘆息﹐或一記耳光
劇變前夕﹐我們依舊以劣酒填充饑餓
自逐於野狗竊食交媾的舊街市
在浮顯著亡者臉孔的古牆邊解手
思索著如何把積累千年的思索懸置

在噩運隨行﹐且無事可為的夜晚
陋室﹐婦孺於淺窄的睡眠中夢著
不屬於誰的麵包香﹐不屬於誰的死亡
兩種氣味再難分割地混合﹐繼而覆蓋醒著的人們
我們仍自逐於鴿糞凝固的廣場
穿過無數消失的石碑與銅像
尋不回多少輩子前錯置的花束
如今妻蜷縮於陋室﹐另一種錯置
臉孔遮掩於皺紋與瘦骨的帷幕
不屬於誰的皺紋與瘦骨
不復辨認﹐因而難以容忍

在噩運隨行﹐且一語未發的夜晚
劇變的預感如常確切
像近旁沉潛的火藥﹐或即將綻放的傷口
像所有古廟的塔尖共同指向的空茫
我們仍自逐於晚禱與晨禱的間隙
在道盡生死的聖典不著一墨的地方
在先知的預言一再延宕的地方
在眾神的臉孔塌陷為一繼而消隱的地方
在妻兒纖弱的肩膀得承接一切善惡美醜的地方
我們攤張雙手﹐維持禱告的動作卻一語不發
在所有噩運最終與我們幻化合一的國度

原載中時網路藝文村／人間咖啡館

評審意見

古樸中看到死神覬覦 ◎ 向陽

這首詩敘述「噩運隨行」國度，從詩中的部分關鍵字來看，大體上指的是具有虔誠宗教信仰而又災厄頻仍的國度，「浮顯著亡者臉孔的古牆」、「鴿糞凝固的廣場」、「無數消失的石碑與銅像」，以及所有「塔尖共同指向空茫」的古廟等等，鋪陳出了一個古老國度的蒼茫、疲憊以及充滿亡逝的感覺，於是「噩運隨行」似乎成了天譴或與生俱來的原罪。這是這首詩營造的詭譎情境，古樸中每見死神的覬覦，相當成功。

詩共三節，都以「在噩運隨行」起，結構堅實，節奏也借此往下鋪排，如鼓聲之擂動，如經文之禱誦，「劇變」和「如常」、「嘆息」和「耳光」、「麵包」和「死亡」以無法分割的句式相互混合摻雜，宗教信仰的虔誠、死亡噩運的頻仍，以及在劇變之下無數消失的生命，寫出了對於和平與戰爭的沉思，以及因而從未間斷過的火藥和傷口──這首詩深沉地通過這些意象、節奏，諷喻了數千年來人類世界的荒謬，和來自仇恨和威脅的戰爭的可怖。這首詩寫出了九一一事件之後與人類隨行的噩運，淒切而值得世人深省。

原載中時網路藝文村／人間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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