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部落

張依蘋作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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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鄉》／張依蘋／1990年作品

人物表﹕

林芝──林家長女﹑個性倔強﹑廿歲左右。(簡稱芝)

阿倫．巴都──伊班青年﹑有修養﹑志氣高。林芝之男友。(簡稱倫)
(Alam Batu)

林文良(林父) ──五十開外﹐民族偏見很強。(簡稱父)

蘇玉芳(林母) ──五十開外﹐舊式女人﹐愛女心切。(簡稱母)

林蘭──林芝之妹﹐開朗﹐十八歲左右。

甲﹑乙──通知林家林芝遇車禍﹐進醫院。

丙﹑丁──兩個送林芝進醫院的土著。

其他人物有黑人﹑一個伊班小女孩(倫與芝之女) ﹑一個黑人小男孩(蘭與黑人之子) ﹐以及一些在街上的行人。

第一幕﹕新學校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穿著白衣藍半截裙的林芝走出來。

父﹕(望她一眼) 快來吃點熱的吧﹗
芝﹕(略停下來) 噢﹗不了﹗我來不及了﹗(又繼續往外走)
父﹕(掏錢包) 帶點錢去學校買點心﹖
芝﹕(猶豫一下) 我看今天只是去報到而已﹐很快便回家﹐回來再吃好了。(頓了頓) 我走啦﹗(轉向母親) 媽﹐再見﹗
母﹕路上小心啊﹗(愛憐地望著芝的背影)

(幕關。林芝從旁邊出來。角落有一位皮膚黝黑的男生在查他的記事本。)

>>林芝探頭探腦﹐又望一眼手錶﹐似乎不知何去何從。忽然﹐她發現那位男生﹐如獲救星﹐趨前…

芝﹕Tahukah anda dimana kelas tingkatan enam bawah?
倫﹕(指了指)Di bangunan itu. (笑) 妳是從別校來的嗎﹖
芝﹕(驚奇﹑尷尬) 噢…對不起﹗我還以為…… (掩住嘴) 哎﹗你很像馬來人啊﹗
倫﹕(不介意地又笑了笑) 我不像華人嗎﹖
芝﹕(想解釋) 驟看之下不會﹐但是…
倫﹕(止住她) 好了好了﹗我的確不是華人﹐但也不是馬來人。我的名字是Alam Batu﹐華人同學都叫我阿倫。我是伊班人。
芝﹕(恍然明白) 哦…哦…我姓林﹐單名一個芝。噯﹐你的華語講得很標準嘛﹗自己學的﹖
倫﹕(輕輕搖一下頭) 我自小受華文教育的。(笑) 奇怪吧﹖(背起書包) 走吧﹗帶妳去找課室。
芝﹕(有點不自然﹐想了想﹐似乎坦然了) 好啊﹗謝謝你啦﹗(跟在倫後面走)

(輕鬆的校園音樂飄揚)

──第一幕完──

第二幕﹕阻止

>>林芝和阿倫穿著便服在街上走著﹐兩人都拿著書。

倫﹕芝﹐妳的數學題目做得怎樣﹖
芝﹕(蹙眉) 有好幾題不會做﹐大概需要借你的來看﹗咦﹗對了﹗剛才從圖書館借的參考書要拿去複印嗎﹖
倫﹕(想了想) 我看印了比較方便。不如現在就去吧﹗
芝﹕(點頭同意)

>>忽然﹐意想不到地﹐林父﹑林母迎面走來。見到芝和倫﹐臉色大變。

父﹕(忍不住厲聲叫) 阿芝﹗
母﹕(拉住林父的手﹐輕輕搖頭示意勿衝動)
父﹕(看林母一眼﹐強抑下怒氣﹐狠狠瞪倫一眼﹐轉向芝) 妳給我快點回家﹗
(倫看看父﹐又看看母﹐莫名其妙﹔有點不安地望著林芝)
母﹕(看芝一眼﹐壓低聲音) 沒事就別在外面逛太久。

>>林父﹑林母走了。

倫﹕妳的父母啊﹖
芝﹕嗯﹗(滿腹心事似的)
倫﹕他們…好像不太高興妳和我在一起。(垂下頭)
芝﹕哎﹗沒有啦﹗可能因為我從來沒跟男孩子在一起﹐他們一時接受不來。我回家跟他們解釋一下就沒事了﹗
倫﹕解釋﹖(若有所思)
芝﹕(打斷他) 哎﹗我看我先回去了﹗(指指參考書) 這個你幫我複印一份吧﹗(說完﹐揮揮手﹐有點匆忙地走了。)
(阿倫怔怔地望著她離開﹐若有所失…滿懷心事地往另一個方向走。)

>>此時幕開﹐現出林家客廳。蘭在讀書。

芝﹕(垂頭喪氣進來)
蘭﹕(望她一眼﹐繼續寫筆記)
芝﹕(呼一口氣﹐坐在沙發上)
蘭﹕(轉頭看她﹐放下筆﹐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喂﹗發生甚麼事啦﹖
芝﹕唉﹗(不知從何說起)
蘭﹕(不出聲﹐等她講)
芝﹕唉﹗…我也不懂怎麼講……(搥一下沙發) 總之……有事不對勁了﹗
蘭﹕(疑惑) 哦﹖
芝﹕(用手蒙住頭) 剛才…在街上遇到爸和媽……
蘭﹕(莫名其妙) 那有甚麼奇怪﹖
芝﹕(放低聲音) 我…正好和一位男同學在一起…
蘭﹕(睜大眼睛) 甚──麼﹖(緊張)A﹗姐﹗是不是最近常打電話來的那位﹖
芝﹕(瞪蘭一眼) 叫那麼大聲幹嘛﹖其實也沒甚麼啦﹗與男孩子在一起又有甚麼不對﹖還不是兩粒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爸媽卻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樣﹐害我恨不得爬進地洞﹗
蘭﹕(以一種新奇的眼光看著姐姐) 妳還說呢﹗那不就是交男朋友了﹖爸媽不氣才怪哩﹗
芝﹕(不服氣) 我都十九歲了﹐也有這資格了嘛﹗難道要等到二十九歲﹑三十九歲才有權利交異性朋友﹖
蘭﹕(被搶白一頓﹐傻了眼) 可是…

>>咯咯咯…門外皮鞋腳步聲傳進來。芝和蘭停止交談﹐面面相覷。芝更起身想回
房間…

母﹕(放好鞋子) 回來了﹖剛才那個是誰﹖
芝﹕同學。(硬著頭皮)
父﹕(神色凝重) 他是哪一族人﹖
母﹕是啊﹗阿芝﹐看他皮膚火炭似的﹐番仔是不是﹖哎喲﹗妳怎麼跟這種人在一起呀﹖(氣急敗壞)
父﹕他真的是番仔﹖﹗(目光凌厲﹐加重語氣) 你們很要好嗎﹖阿芝﹗妳書也唸到十號了﹐怎麼這樣沒頭腦﹖
蘭﹕(傻眼﹐看著父﹐又看看芝)
芝﹕我們唸同一班……他…很幫忙我…(不敢看父母)
母﹕唉﹗妳可以找其他女同學幫忙呀﹗為什麼要領那種人的情﹖妳…妳是不是很常和他一起﹖還瞞住我們…翅膀硬了﹐自作主張了﹖妳還算是我的女兒嗎﹖(喘氣)
芝﹕(煩躁) 你們不要再講了﹗我和他還沒到你們想像的地步啦﹗你們那麼緊張做甚麼﹖白擔心一場﹐人家知道還覺得滑稽呢﹗(煩惱地欲起身離開客廳)
父﹕(臉色稍緩) 總之﹐以後少跟他來往﹗哼﹗那種人﹐天生壞心眼﹗門不當﹐戶不對﹗
母﹕阿芝﹐聽話﹐別讓妳爸操心。(拉拉芝的手) 以後儘量疏遠他﹐嗯﹖
芝﹕唔。(別開臉﹐木無表情)

──第二幕完──

第三幕﹕發展

>>幕關著。芝在幕前走著﹐倫在後疾步趕上去。

倫﹕芝﹗等一等﹗芝﹗
芝﹕(佯裝沒聽見﹐繼續走)
倫﹕(跑到芝前頭截住她)
芝﹕(停一停﹐拐到旁邊﹐又繼續走)
倫﹕(叫起來) 等一等﹗讓我把話說完好嗎﹖
芝﹕(又走幾步﹐終停下來)
倫﹕(欣喜﹐跑上去) 芝﹗
芝﹕(無可奈何) 說吧﹗
倫﹕為甚麼這幾個星期都不理我﹖我甚麼地方得罪妳了﹖
芝﹕(沒精打采) 沒有啊﹗
倫﹕(仰天閉了閉眼﹐放輕聲音) 為什麼﹖告訴我啊﹗我一定會改的﹗
芝﹕(動容﹐瞬間﹐眉頭又鎖起來)
(此時一個男生經過﹐奇怪地望著他們﹐芝難為情地垂首抓緊書包。倫察覺﹐看那男生一眼﹐把芝拉到一邊)
倫﹕(注視芝許久) 芝……妳知道嗎﹖第一眼看到妳﹐我就有一種很溫馨的感覺……這些日子以來﹐我…我是十分在乎妳的…我…哎﹗(搔了搔頭﹐很不自在)
芝﹕(也看著他﹐嘴角漸漸散出笑意…擴大…)
倫﹕(見她笑﹐十分高興﹐鼓起勇氣) 一起走好嗎﹖
芝﹕(考慮了一會﹐點點頭﹐率先往前走) 走吧﹗
倫﹕(趕上去和她並行﹐對她不知說了甚麼﹐兩人都笑了)

>>幕開﹐客廳中﹐林芝抱著布娃娃在看信。信上寫著﹕“認識妳﹐是我人生一
大收穫﹐我永遠都珍惜妳﹐和妳的情感…”林芝臉上泛出微笑…

蘭﹕(從後面悄悄走過﹐躲在芝背後片刻﹐然後走到芝旁邊﹐吟詩似…) 我永遠都珍惜妳……嘖嘖﹐喲﹗(吟罷促狹地笑)
芝﹕(警覺起來﹐立刻把信倒轉一面) 甚麼時候學得這麼沒禮貌﹖(有點氣憤)
蘭﹕(不介意地坐下來) 妳呀﹐還好看到的是我﹐如果是爸媽妳就慘了﹗
芝﹕(變得沉默﹐片刻才說話) 爸和媽根本是種族歧視﹐老認為別人是次等人種﹐番仔番仔的叫﹐簡直侮辱人﹗其實我們的種族中還不是有許多人渣……(越說越氣)
蘭﹕(帶笑) 姐姐﹐妳為了他而忘本啊﹖
芝﹕(叫起來) 這不是忘本﹐我們應該理性﹑客觀些嘛﹗只看到別人眼中的針﹐卻看不到自己眼中的樑木﹐不是太悲哀了嗎﹖
蘭﹕哎﹗哎﹗不講這個﹗喂﹗姐﹗(神秘兮兮地) 妳和那個人到底怎麼回事﹖妳還理他嗎﹖
芝﹕(皺起眉頭﹐站起來) 每天都碰面﹐怎麼不理﹖況且﹐他又沒得罪我﹐能說不理就不理嗎﹖
蘭﹕(大驚小怪地張大眼﹐好一會兒才講得出話) 哦…………(拖得長長) 這麼說﹐
…從去年到現在﹐你們還有在一起囉﹖
芝﹕(浮起一絲甜蜜的微笑) 他人很好……我班上許多男生氣質都還不如他呢﹗
蘭﹕(研究地看著姐姐) 看來﹐你們來真的了。可是﹐妳不要忘記﹐爸媽會同意妳和他在一起﹖
芝﹕(泄氣地坐下) 將來的事﹐誰管得著呢﹖(又站起來﹐走去房間) 不講了﹗越說越煩﹗
(蘭也不置可否地回房間)

>>芝愉快的哼著歌走出家門。忽然﹐驚叫一聲﹐但見林父扯著她進來。後面有一個人跟進來…竟然是阿倫﹐正以擔憂的眼光看著芝。

芝﹕(尷尬) 阿倫﹐你先回家吧﹗(頓了一會兒) 很抱歉﹐我…(聲音中開始有哭意)
倫﹕(想開口﹐又猶豫良久) 我明白﹗(堅定地向芝點點頭) 伯父﹐我先走了﹗(林父理都不理﹐仿彿沒看見他)

>>林母從廚房匆出來﹐手上還拿著抹布。

母﹕咦﹖(看著父和芝﹐然後注意到正離去的倫) 他…來做甚麼﹖
父﹕哼﹗問妳自己的女兒﹗(重重坐在沙發上)
母﹕(走到芝面前﹐下意識揉著抹布) 阿芝﹗怎麼回事﹖他死心不息﹐又來找妳呀﹖(說到這兒﹐有點急了)
芝﹕(突然拼命搖頭) 我受夠了﹗受夠了﹗這算甚麼﹖你們存心讓我丟臉﹖嗚…(邊跑進去) 人家來帶我去慶祝生日﹐你們卻給人家顏色看﹐為什麼這樣對待我﹖嗚…為什麼﹖……

>>林母百般無奈看著林父(後者已開始在看報紙) ﹐不經意看看時鐘﹐驚呼…

母﹕哎呀﹗都六點了﹗阿蘭﹗開飯啦﹗

>>蘭出來﹐幫助母親從廚房捧出飯菜﹐放在桌上。

母﹕叫妳爸吃飯吧﹗
蘭﹕(高聲) 爸﹐吃晚飯囉﹗
母﹕走過去叫啦。
蘭﹕他聽得見嘛﹗(打算走過去叫父親…)
父﹕(過來飯廳) ……她呢﹖
母﹕(輕聲) 在房裡﹐我去叫她。
父﹕(制止) 不必﹗肚子餓了自然會出來﹗哼﹗就是吃得太飽才會和那番仔在一起﹐偷偷摸摸地﹗膽子越來越大﹗叫妳看住女兒﹐看﹗學壞了妳還蒙在鼓裡﹗(遷怒妻子)
蘭﹕(小聲插嘴) 姐姐也沒學壞呀﹗
父﹕(怒視) 妳也來呀﹖給我閉嘴﹗(蘭吐吐舌頭﹐低頭扒飯)
母﹕唉﹗還是讓我進去看看吧﹗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呀﹗(說著站起來)
父﹕(餘怒未消) 女兒﹖嘿﹗令我臉上無光﹗

>>林母進去了﹐芝的哭聲清晰地傳出來。

芝﹕(抽泣) 我都聽到了﹗聽到了﹗嗚……那樣講話﹐一點都不尊重人…嗚…
母﹕唉﹐妳爸是一陣子的脾氣…也是為妳好。阿芝﹐說實在﹐何必跟那種人在一起﹖
芝﹕(哭得更兇)
父﹕(又開始罵) 哭甚麼﹖家裡有人死了嗎﹖哼﹗下次再讓我看到那番仔﹐小心他的狗腿﹗…不知自量﹗學了幾句華語就想拐騙女孩子﹗…
(緊張的音樂﹐持續加強氣氛)

──第三幕完──

第四幕﹕分離

>>倫提著行李﹐芝雙手按在皮包上﹐滿懷心事跟在後面。(兩人在幕前緩緩行走)

倫﹕(柔聲) 我走後﹐妳自己要多保重哦﹗
芝﹕你才是呢﹗一個人在外…(哽咽了)
倫﹕怎麼了﹖(偏過頭看她﹐拍拍她肩膀) 傻瓜﹗我去讀書嘛﹗不是生離死別﹗很快就回來啦﹗而且﹐我會常常寫信給妳的。
芝﹕(擦掉眼淚) 如果…我也能出去唸書就好了﹗可是﹐…我們華人﹐總認為女孩子不必唸太多書…唉﹗
倫﹕(看了看她) 沒關係﹗我唸完回來教妳好了﹗(笑)
芝﹕(笑罵) 我對土木工程才沒興趣呢﹗(沉默一會兒﹐又感傷起來) 唉﹗為什麼我們交往得這麼辛苦呢﹖…為了與我在一起…你受了這麼多難堪…我…
倫﹕(疼惜地望她) 哎﹐沒甚麼嘛﹗這都是誤會造成的…而且(咬咬牙) ﹐我會證明給他們看﹐我並不差﹐他們的女兒跟著我是會幸福的。
芝﹕(感動地望著他) 我對你有信心。
倫﹕(高興地回望她)
(此時機場通知乘客入閘門的廣播響起)
倫﹕(匆忙) 芝﹐妳會等我回來嗎﹖(期盼地)
芝﹕(有點害羞的頷首)
(倫最後一次回首看她﹐跑進禁區)
芝﹕(不停揮手﹐臉上盡是依依之情)窿
(不久﹐飛機起飛的窿窿聲充斥整個空間。芝站在原地良久才離開)

>>客廳中﹐一身時髦工作服的林芝走進來……

芝﹕阿蘭﹗(喊) 今天郵差有送信來嗎﹖
蘭﹕(從房中回答) 有﹗(說罷走出來) 哪﹗(遞一封信給她)
芝﹕(高興地接過﹐一看信封﹐失望之情表露無遺) 噢﹗(氣餒地坐下) 這哪算是信嘛﹗
蘭﹕(不明白) 這不是信﹖(走過去把信拿起來看一看) 搞甚麼鬼嘛﹖幾個月來天天問信﹐有的話又說不是信﹗斥……(尾音拉得長長)
芝﹕(皺眉)不可能嘛﹗怎麼會這樣呢﹖不可能呀﹗唉﹗
母﹕(從廚房出來) 下班了﹖
芝﹕嗯﹗(沒精打采)
母﹕再過幾天﹐三個月試用期就滿了。怎樣﹖老闆滿意妳的表現嗎﹖
蘭﹕(插嘴) 哎﹗還用說﹗我林蘭的姐姐﹐誰會不滿意﹖
芝﹕啐﹗(給她逗笑) 自大狂﹗
母﹕(也笑了) 快去沖涼吧﹗飯就要熟了﹗等妳爸回來就吃飯啦﹗
芝﹕哦﹗(懶洋洋起身)

>>幕關﹐片刻又開。父﹑母﹑芝﹑蘭在吃飯。芝忽站起…

芝﹕約好同事看電影﹐我走啦﹗
父﹕唔﹗(充滿威嚴地)
芝﹕(看父親一眼﹐臉上現出不被了解的苦惱﹐閉一閉眼﹐走出去)
父﹕(待芝走遠) 哼﹗陰陽怪氣的﹐我看她還念念不忘那番仔﹗(沉吟片刻﹐對母說) 妳沒有把信交給她吧﹖
蘭﹕(聽了這話一怔)
母﹕沒有。唉……每星期都有一封…﹐這樣做會不會不好……﹖(不安)
父﹕(斜看母) 有甚麼不好﹖妳想做番仔的岳母嗎﹖跟那些abai inai做親戚﹖
母﹕唉﹗(低頭嘆息)
父﹕(充滿信心) 再過一年半載她就會冷下來﹐那時我們便可以放一百個心啦﹗
母﹕唉﹐但願如此。
(父起身走到沙發坐下﹐開了四十年代的過時歌曲聽。母與蘭則開始收拾餐具。燈光漸漸轉暗﹐空氣中除了老歌﹐再沒有其他聲音……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父看報紙﹐林母拿了件衣服在縫﹐蘭則做功課…。忽然﹐有人猛拍門。)
父﹕(對母說) 去看看是誰吧﹗(想了想﹐改變主意) 慢著﹐讓我來﹗拿了掃帚走出去開門)
甲﹕請問林芝是不是住在這裡﹖(後面乙也進來)
母﹕(緊張地起身﹐走向訪客) 她不在﹗……哦…她…她…該不是她發生事情了吧﹖
乙﹕(問父) 你是她父親嗎﹖
母﹕(搶答) 我是她母親﹗她…她到底怎麼了﹖(開始覺得不妥)
父﹕(眼珠一轉) 車禍﹖
甲﹕(點頭) 她在南華戲院門口被羅裡羅厘撞倒…
母﹕啊﹗(昏厥﹐蘭眼快﹐立刻扶住她)
甲﹕(繼續) 她正在醫院接受急診﹐是兩個好心的番仔送她進醫院﹗(看看手錶)A﹗我們先走了。(說完轉身離去)
乙﹕(邊走邊說) 哈﹗很多華人都站在旁邊看熱鬧﹐叫他們載﹐看到血都怕把車弄髒了﹗(搖頭)
父﹕(催促母) 走吧﹗
母﹕等一等﹗我去替你拿件厚衣﹗(連走帶跑進去又出來) 阿蘭﹐妳看家吧﹗
(兩人焦慮地走出去)

>>幕關﹐父與母從旁邊出來﹐正好碰到兩個迎面走來的土著﹐兩人向父與母比手劃腳…

母﹕(緊張地) 啊﹗有沒有看見﹖有沒有一個被車撞了送進來的女孩子﹖
父﹕(橫她一眼) 唉呀﹗人家哪會聽得懂妳講甚麼﹖Ai!Tengok itu perempuan, ai..dilanggar...dilanggar.....
丙﹕Oh!Perempuan dilanggar lori tu?
丁﹕Mari!Ikut saya!( 又回頭走)
(父訕訕地笑。四人一起走﹐沒入幕的盡頭)

>>幕開﹐病房中﹐林芝已換上白衣﹐身上許多處被膏布包著﹐臉上亦然。她閉著眼。醫院和護士在一旁﹐護士在量她的體溫。

母﹕(率先跑進來) 阿芝....( 鼻子一酸﹐眼圈紅了)
芝﹕(不省人事)
母﹕阿芝....( 走上前﹐想摸芝的臉又怕弄痛她)
醫﹕她暫時沒事了﹗多虧這兩位伊班同胞早些將她送進來﹐否則﹐如果失血過多﹐後果不堪設想。
父﹕(感激地回頭看丙和丁) 唉呀﹗Baru tau...awak lua..terima kaseh, terima kaseh...( 以拗口的半馬來半伊班語道謝)
(丙和丁揚手示意不必客氣﹐就走了)
母﹕(問醫生) 她....... 不會怎樣吧﹖
醫﹕(為難地﹐片刻才對母說了一番話﹐並指指臉和右腳)
母﹕(按著嘴哭了﹐再看芝一眼﹐更傷心)
父﹕(怔怔地出神)
(哀傷的音樂)
──第四幕完──

第五幕﹕大結局

>>幕關著。挽著大皮箱的阿倫既高興又擔心地走出來﹐上下左右打量週遭環境。忽然﹐發現了甚麼...

倫﹕Taxi!(揚起手)
(倫走進去。片刻﹐汽車聲由近至遠)

>>幕開﹐現出林家客廳。林芝正一拐一拐地掃地﹑收拾東西。她的右腳直挺挺的﹐不聽使喚。她的一邊臉頰則瘀黑了﹐像血積在那兒﹐又像是傷痕。她看起來很冷淡﹐判若兩人。

(此時﹐電話響起來...)
芝﹕(辛苦地哈起腰走去接) 喂﹗(她的聲音中一點毫無青春氣息)
倫﹕哈囉﹗請問這是林家嗎﹖
芝﹕(遲疑) 是...是啊﹗
倫﹕噢﹗(仿彿很高興) 那﹐請問林芝在嗎﹖
芝﹕(手一震﹐臉色變了) 你是誰﹖
倫﹕哦﹐我是她朋友...妳是...( 有點懷疑)
芝﹕她不在﹗(不等他說完﹐啪的一聲掛上電話)

>>林芝靠在電話旁直喘氣﹐臉上陰晴不定。好一會兒﹐頹然繼續收拾客廳。過了相當久﹐有人敲門...

芝﹕(嘆一口氣﹐一拐一拐地去開門。當她見到門外的人時﹐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像看見甚麼可怕可恨的東西) 出去﹗出去﹗(使命推來人)
倫﹕(被這麼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 喂﹗喂﹗請問林芝...林...芝(呆住) 是...妳...芝......( 拉住她﹐端詳) 發生了甚麼事情﹖芝﹗告訴我﹗(搖撼她)
芝﹕(掙扎著要走) 你走﹗(大叫﹐淚水滾下來) 你還來做甚麼﹖來馬戲團看怪物﹖你們這種人......走﹗走得遠遠地﹗永遠別再出現我眼前﹗(情緒激動﹐死命要推走倫) (見推不走他﹐林芝歇斯底裡哭起來﹐一拐一拐走進房) 我恨你﹗嗚......
倫﹕(用手蓋住眼) 天﹗怎麼會這樣﹖(耳際盡是芝受傷的哭聲﹐他心如刀割)

>>林蘭回來﹐見門開著﹐又聽見哭聲...

蘭﹕咦﹖(看到阿倫)
倫﹕(沉重地) 妳姐姐......為甚麼會變成那樣﹖
蘭﹕(黯然) 你見過她了﹖
倫﹕(苦惱地點頭) 她......似乎非常恨我﹗為什麼﹖為什麼一切都變了樣﹖噢﹗
蘭﹕(咬著上唇﹐指指沙發﹐自己則在另一張沙發坐下)

>>蘭侃侃而談﹐有時指著臉或腳......﹐最後深深嘆一口氣﹐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倫的表情越來越柔和﹐滿是憐惜﹑諒解的神意。

(外面有腳步聲﹐還加上談話聲)
父﹕阿芝喜歡吃這種糕。(聲音比起前幾年明顯地弱了)
母﹕唉﹗還要看她心情好不好呢﹗(門應聲而開)

>>母先看到倫﹐手中的東西掉到地上。林父則不知所措﹐非常尷尬。母看著倫一會兒﹐匆匆進房﹐父則把蘭拉過一邊﹐詢問一些事情。蘭向父點點頭。

倫﹕伯父﹗
父﹕(似乎很高興﹐又很慚愧) 哎﹗來很久了﹖坐﹗坐﹗
(倫依言坐下。空氣似乎凝結了﹐倫和父都低著頭。好久好久﹐母扶著芝出來了。芝看到倫﹐掙脫母的手﹐自己走向客廳。她手上赫然是一疊信封。)
倫﹕芝﹗
芝﹕(平靜的聲音) 阿倫﹐(把信交給他) 我們家對不起你......我...也已配不上你﹗(低下頭) 你走吧﹗(又抬頭﹐苦笑)謝謝你還記得我。
倫﹕為什麼這樣說呢﹖(站起來) 我臨走前叫妳等我﹐而妳也沒有負我﹐現在...( 回頭看一看父與母) 妳的父母也不再反對我們交往了。(父與母朝芝猛點頭) 我們等的不就是今天嗎﹖
芝﹕(別開臉) 我現在這樣......他們又怎會反對呢﹖(父悔恨地看著地上)
倫﹕(溫柔地拉住芝的手) 別胡思亂想了﹗總之﹐我們是“守得月開見雲明” 了﹗
芝﹕(忍不住) 錯了﹗“守得雲開見月明” ﹗(忍俊不住笑)
倫﹕諾﹗我還需要妳教我華文呢﹗(開心地望她)
芝﹕(低下頭﹐好一會兒) 我需要時間想清楚。
倫﹕(柔聲) 讓妳想一輩子夠不夠﹖
(母喜孜孜地望著父.....)
(幕漸漸關上﹐同時﹐結婚進行曲奏起)

>>幕仍閉著。蘭偷偷跑出來。(配合著活潑的音樂) 忽然﹐父的頭從幕的中間探
出來...

父﹕去哪裡﹖(大喝一聲)
蘭﹕(嚇了一跳﹐怯怯地回答) 上圖書館。
父﹕和誰一起去﹖
蘭﹕(低頭不敢作答)
父﹕(高喊) 好小子﹗給我出來﹗
(一個全身黑漆漆﹑捲髮﹑拿著矛﹐穿丁字褲的青年走出來)
父﹕(瞪他一眼)這是誰﹖
蘭﹕(硬著頭皮) 同學。
父﹕(把蘭拉到一邊) 哪﹗帶點錢去﹗現在的女孩子﹐如果老是讓男孩子請客是沒風度的。(眨一眨眼) 去吧﹗
(蘭和黑人高高興興的走了。林父還叉著腰跟他們說“拜拜” 呢 ﹗)

>>幕開﹐林父與林母穿著唐裝﹐芝和倫及他們的女兒穿伊班服裝﹐蘭和黑人並
一個小男孩穿著非洲土人裝﹐一起鞠躬。(此時﹐華樂響起﹐過不久加入伊班
音樂﹐最後更有非洲土人的鼓聲和吶喊聲..................)

──全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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