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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城上車。
密封的車廂,空調因客滿而顯得不那麼夠冷。
站著,手握垂下的拉環,以一小時車程直奔吉隆坡的黃昏。
俯角60度之處,跳出的誘惑,以敞開的領口露出動人的乳溝;谷底,擱淺著一墜形寶石,淺藍通透地,形成古銅色大地上一枚藍色的湖泊。
你不動聲色地把視線移開,停駐在介於窗緣與一路快速飛澌的恍惚間;企圖凝住光影,尋索玻璃窗上那重疊的反照,而後鬆了口氣並證實那幾乎是不著痕跡的猥褻眼光。這時,你才發現她那濃密的睫毛底下,也同樣在重複地遊移著視角,只是距離咫尺,從左手的腕錶,到右手枕在大腿上握著的一包木薯糕。
彷彿一種誘惑在靜中攢動,假寐持續,形同倒置的沙漏。
倏然,時間倒退,一幕同樣發生在巴士上的情色風景,自記憶深處鬆土而出,讓你想起那支可以把雄壯的進行曲給吹奏得既煽情、又性感的薩士風。那時,你才念初中二,一次銅樂隊集訓過後,坐在擠滿了下班人潮的巴士上,從吉隆坡返回安邦小鎮的途中,抬頭的最前方,竟目睹了如此猥褻逼真的一幕。
巴士開出市中心不久,便駭然發現前座旁側的走道上,站了一位穿著傳統服裝的馬來婦女;挺一對教人過目難忘的大胸脯,一手握鋼管,另手扶椅背,閉目沉思般在垂釣睡眠。斜陽熱風,從玻璃窗外吹進,見她搖搖欲墜,不時隨車子幌動而調整肢體前後,慵懶地把胸前給蕩成起伏的波濤,熱帶的玲瓏。
這時,前座那位蓄鬍子的中年男子,頂一頭疑是吃了過量味精而毛髮稀疏的童山,一番東張西望之後開始左側右傾,以一副瞌睡之勢,時而探進浪頭,時而浪中翻湧。令你目瞪口呆的是,見那女子偶爾微微睜眼,卻俯瞄帶笑,毫無不悅之色,甚至嫵媚地傾身向前,就勢定位。
還來不及錯愕,腦際則閃過一句從老師那兒學來再老套不過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特令」一陣下車鈴聲,走道另側的座位有人站起,你卻莫名地感到一股意猶未盡的失落,倏然有種好戲正上場卻匆匆落幕的遺憾。結果是,那女子僅回頭望一眼,並無意坐下,反而是擱在走道旁裝薩士風的皮箱,被剛下車的印度老兄給踢了一腳,一曲更煽情的情調音樂就打從心裡曖昧地嚮了起來………。
你不明像這樣的聯想是屬於片斷式的,還是在連貫過程中,壓抑會舒展成比片斷更細碎的記憶。在高速前進的特快車上,感覺上時光最容易反向倒退,彷彿在拉扯間才符合力學原理,在相互抵消的靜態中,更能理清輪廓,像縱身與把持,其實就只有姿勢本身才能決定慾念的強弱。
巴士持續前進,藍色湖泊隱約可見。當你發現她遊移的眼光,藏著更深不可測的隱秘時,便開始去思索腕錶與木薯糕之間的關係。
這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當時你剛從國外回來,在巴生工作,租房子,每當周末下班後總是急不及待地直接搭巴士從巴生回來吉隆坡。當時的聯邦大道還沒有收費站,不到一小時的車程,沿途一路風光明媚,偶爾堵車也不至於心煩氣生。而現在上下班自己開車,卻天天塞車,兩座壯觀的收費站,收費卻隨著塞車指數一連漲了三回。
長城經已燒毀。長城百貨樓下的車站還繼續操作。
這天從舊橋過港,遠遠就看見燒成廢墟的長城,橫在那裡災場重現;左轉是巴剎路,一旁擺滿了齋戒月的臨時攤檔,一眼望去人潮氾湧,而你卻右轉,加速直奔吉隆坡的黃昏。
19:00。
駕駛盤前的電子時鐘,終於亮出了完整的記憶:
她一分一秒地以目光完成等待的7點鐘,以極其莊嚴高雅的神情姿態,讓時間與木薯糕在左右手的距離間,產生了超出凡俗慾念的神聖關係。當你見她擱下腕錶不看,開始一小口一小口認真地細吃著柔軟的木薯糕時,那自足的神態,已無所謂宗教與文化情懷;至於一塊再普通不過的木薯糕,卻因為對誘惑的對衡與信念的執著而珍貴起來,仿佛每一口都在惜福中吃出了真正的美味,品嚐到當下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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