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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飲食地圖上,國界往往只不過是供作參考的虛線。
區域性的相互影響與歷史使然,造成食俗文化於經緯交錯間跨時越境,滲透蔓延,甚至如蒲公英般在隔山隔海的兩處自生自長,無言相望。
對我來說,這才是知食領域最最精彩的地方。
前陣子去了一趟寮國旅行,短短6天時間,卻讓我更認清這點。
上兩周我已在專欄裡寫過寮國首都永珍的唐人街食,當中便提到在旅程中遇見的一些潮州和廣東美食。文章刊出後,竟引起不少知食友人大感興趣,頻頻來電邀我組團一同去揭開寮食面紗,尋找華人飲食在這內陸貧窮國家所烙下的更多食俗印記。當然,他們的盛情都被我一一拒絕了,只笑說更“精彩”的還在後頭呢!看過下一期專欄再說再說。是的,身為華人,從唐人街食中我們似乎找到一種無以言狀的“親切感”與“安慰”,任何具有唐人意象的景物都被視作理所當然的華人圖騰,就像永珍唐人街上的一些店家門楣上掛著的鏡子八卦,和貼在門牆上紅底金字的春聯等等都是。
然而,在沒有任何中文招牌的食檔前,攤頭上羅列著的熟悉食物似乎都與中文絕了緣,問不出個所以,彷彿都換作另個名字身份存在著,以致我不斷的懷疑及測試那些小販到底是不是華人,還是這些食物早已徹底本土化為全民食俗,就像整個中南半島的米製食品一樣,已成為飲食地圖上沒有國界的區域分佈。
每次到中南半島旅行,總會被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米食世界所困惑。似曾相識的食材,常會突如其來的一個變身,在旅程的一處轉角嚇你一跳。簡單如米粉和粿條,在越南、泰國、緬甸、柬埔寨就有著不同的面貌,又是Bún又是Phở又是金邊粉的,熟悉的一碗米粉湯或粿條湯,在發現換了不同湯底,不同配料和不同吃法之後,其實那“熟悉”早已越離越遠。回過神來,原來這兩款華人食品早已在這些國家落地生根,成為與當地飲食無法分割的庶民食材。
從地理位置來看,中南半島的北部與中國的廣西和雲南接壤,而廣西的桂林米粉和雲南米線似乎早已向南影響了這些米食國家。要是從歷史角度推論,越南曾受中國統治達1050年,其文化風俗皆與中國十分相似,不論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甚至連中秋,端午和農曆新年節慶都與中國一樣,看來其食俗漢化之深,是絕對可以瞭解的事。此外,18世紀時候清朝政府曾實施向暹羅(即現在的泰國)購買大米的政策,更促成福建廣東沿海一帶的商民紛紛造船前往暹羅經商,肯定推動了兩地的飲食交流。至於清末民初大量華人移居海外的悲情熱潮,當然也就更拉闊米食世界的版圖。
這趟旅程,從永珍到龍坡邦,就吃了好幾餐的米粉湯和粿條湯。從細米粉到一般粿條,再到晶瑩剔透如叻沙粉粗度的金邊粉和寬約一寸的河粉;或牛肉,或豬肉,或牛肉丸,再配上真材實料的高湯,就成了寮國地道的庶民早餐。端上桌時小販都豪不吝嗇地無限供應一碟擺滿生菜、九層塔、長豆、豆芽、小辣椒和檸檬的拌菜,同時擺在矮板桌上那種類多得無法想像的調味料,如辣椒粉、辣椒醬、胡椒粉、醬油、鹽、糖、魚露、蝦醬,味精等,都任由顧客自行添加;仔細觀察,大可看出這食俗作風顯然深受越南Phở(河粉湯)及泰國粿條湯的雙重影響。
離開龍坡邦的前一天清晨,我獨自走了一趟傳統菜市場。就在入口處不遠,看到幾攤專賣米製粉食的小檔,我一一向攤販詢問了這些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粉食名稱,從米粉乾、鮮米粉、金邊粉、粿條到整大片圓形的河粉,卻絲毫無法從那輕聲細語中聽出任何帶有中文或方言的遺韻。
異鄉晨光中,站在這如瀑的熟悉與陌生面前,我突然想通了為何我們還能理所當然的“擁有”,並輕而易舉地叫出米粉粿條河粉的名字。如果沒有了24%的人口比例,如果沒有了華文教育……在未來的未來裡,還會有Kway Teow,Bihun,Chee Cheong Fun等馬來名詞嗎?
對不起!文章一開始我已說了在飲食地圖上,國界往往只不過是供作參考的虛線。
原刊於 2009.08.23 星洲日報專欄 • 安樂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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