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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喝茶時呂育陶又提起,《有本雜誌》已在他家儲藏室住了許多年,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我和他相視尷尬而笑,想起當年一起辦雜誌的弟兄們。
應該是1999年,我、楊嘉仁、劉富良和陳文傑因第一屆大專生文學獎而相識,後來又在博大文友圈結識黃惠婉。常說文人難搞,其實文人更是寂寞。當時《椰子屋》休刊,《蕉風》不對味,好像也辦不下去了。幾個文藝青年因緣際會,也許為了排遣寂寞,也許為了消解緊隨畢業而來的對未來的無知,也許還有點自詡不凡,要向死水般的馬華文壇投擲一顆大石頭,就說要辦雜誌。這當中,或許我還多了些文人結社的浪漫情懷,遙想當年《今天》雜誌同人騎單車貼大字報,遙想溫瑞安神州弟兄們聞雞起武──難不成我們不能崛起為天狼星黯滅後另一眾所仰望的光體?
於是楊嘉仁駕著他的舊款國產車,幾個文藝青年浩浩蕩蕩北上取經。那時陳強華辦的《向日葵》朝氣蓬勃,現在他自喻爛泥,卻不知當年這堆爛泥曾扶植我們狂狷的夢想。順道提提,當時《向日葵》的兩位美少女編輯林愛莉和林如瑩,曾讓我們欣慰地感悟文學路上總有怡人景緻,這點我後來感受尤甚,願與同道文人共勉之。
雜誌名字是在呂育陶家取的。文人寂寞,文人也窮,但呂育陶不窮。我們沿著沙登岭外的蜿蜒山路,兜兜轉轉抵達蒲種,說服呂育陶當大股東。那天雨一直下,我坐在前座藉著水掃間隙望向前方黯淡的路,不由得想起眾人的告誡:要一個人死,就叫他辦雜誌。這仿若預言,然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乃英雄氣概,這句雜誌經典告誡遂不成阻力,竟成了我們偏向虎山行的激將話語。
呂育陶最愛熱鬧,資金很快談妥,接著便是好長的命名時間。最後是周星馳踩著韋小寶的步伐慢動作走出:咦!有間客棧;鏡頭移向橫匾,大家一致抬望,都看到了“有本雜誌”。
我們要辦的是一本綜合性文藝刊物,簡單說就是文學電影音樂。文學是自家事,電影和音樂便要找合作伙伴了。於是聲色男女電影俱樂部和《黃火》月訊主編林悅加入陣容,各就各位蓄勢待發。那時我剛進報館當學生刊物編輯,美學概念還未成形即躍躍欲試。我們廣發英雄帖,邀集各路英雄拔筆助興,現今回看,當中就有梁靖芬、黎紫書、翁弦尉、林健文、冼文光、張惠思、陳翠梅等,像卞之琳那句詩:裝飾了我們的夢。
呂育陶家成了基地,創刊號排好的翌日早晨,徹夜未眠的我驅車回家,攪開車窗風還驅不走睡意。我清楚記得那時放了崔健的《解決》,當中唱道“我們有了機會就要表現我們的力量!”我忽而伏身向駕駛盤忽而後傾,跟唱帶喊;我是那麼痛快的,如風少年。
接著便是分色出片,找印刷商,找當時還在編《法露緣》的林艾霖幫忙發雜誌到書店。因為聽聞《椰子屋》可以賣到7千本,我們打個折,印個3千本總成了吧。那時雜誌未付梓我們已有近百位訂戶,縱容我們的樂觀。不料第一期銷量差強人意,痛定思過後我想原因有二,一是行銷企劃過於草率,一是排版設計慘不忍睹,只能搖頭。我很記得雜誌出來後我約潘碧華、伍燕翎和梁靖芬吃飯,把雜誌攤開她們面前,結果她們用一支麥克筆這裡打個小叉那裡畫個大叉,末了整本雜誌幾乎體無完膚。這也許因為排版編輯美感不統一,比如我是簡單抒情派,林悅是地下激情派,就像周星馳電影裡的又一句台詞:這裡撞那裡,那裡撞回這裡,撞到砰砰聲啊。
第二期雜誌拖了許久才出來,雙月刊成了半年刊。我們學了乖只印1千500本,設計美觀了,銷量果然比第一本好,卻也好不了多少。我寫的編輯語題目是“不再讓你嘲笑”,允諾第三期不脫期,重振雄風。結果真是一則預言──讀者再沒機會嘲笑我們,《有本雜誌》休刊了。
休刊當然因為銷量不盡理想,畢竟文人也有世俗的考量,對於還要投多少錢入海才能看到岸,心有戚戚焉。另個原因,如果不是藉口,是因為弟兄們畢業後各奔前程,各自為生活打拼,激情轉移,有本變無本了。
只出了兩期便休刊,說起來真“歹勢”,但對我和我的雜誌弟兄而言,辦雜誌永遠會是一個慘綠少年的彩色回憶。就像福建人說“歹勢”,自嘲的同時也包含自得,以及春風少年意。
過期雜誌囤積呂育陶家的儲藏室,當初投擲的石頭成了難以搬動的,青春橫陳的化石。但我相信化石一直都借屍還魂──且不說提煉和複製DNA已不是難題,且不說現在我們的有人出版社──雜誌休刊這幾年我已看到好幾篇文章提起它,提起它當年被翻閱時的沙沙聲響。像是走路有風的英雄衣袂揚起復落下,畢竟有人看到了,記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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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是一位詩人。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