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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黃錦樹
我第一次看到黃錦樹。格子襯衫西褲,都有些褪色了。走路不太俐落,也許是那次中風的後遺症。乍看之下頗有點寒愴,不似他文裡的跋扈飛揚。臉好像留了鬍渣,反正不是白淨的,總像蒙了一層灰,或勞作後的汗水。頭有點禿了。
我想到一個詞:土味。沒想到他是大師。他卻真的(至少可以預見)是大師。大師叨著許文榮不放,我很有些感慨:大師說你是小醜,你便是小醜。然而大師一直追著小醜,也不怎麼好看。這點我和何啟良一樣,站在許文榮這邊。這裡插說一下何啟良。我也喜歡何啟良,他走路帶著一種“沖”。嘴角下掛,一種憂思?肚腩凸了,衣服怎麼穿好像都不能整齊。他是一個俠士,我只想到這個。很奇怪,我可以從他現在的樣子揣想他的年輕。或許他從來沒有變過,因為本質是不會變的。這個下面還要提及。
我喜歡黃錦樹寫鄉土;或許他要糾正:大地。那是我還無法到達的情感高度。我不太看他的論文,覺得那是另一種重要,創作以外的,我們可以不必理他。我自己這麼覺得,大家也可以不必理我。
我第一次看到黃錦樹,在會場後邊,他和我側身錯過。我聞到他身上的土味,像一個從芭地走來的男人。就那麼一瞬間,他卻走到台上去了。
2.鍾怡雯
方路拉我旁聽他和鍾怡雯對談。彷彿是壯膽,我卻相信他是叫我也來聽聽,看能不能聽出一些什麼。那時會場正要進行專題演講,算是為了缺席的安排吧。推開一扇玻璃門,往前直走踏上幾個台階,就看到了鍾怡雯。
我是來看風景的,或者也試著梳理風景流動的脈絡。我喜歡她的宇宙和書房,看似對立的兩個名詞,其實都是小的。有人對小小的鍾怡雯不耐,那不是我。惟有在作家豢養的宇宙和書房,你才能看見風景的軸心。那是散文最真實的風貌,或者說:本質。她開始把喬裝的文字一粒粒剝下來。
我特別留意她提到從寫詩到寫散文,說詩人總是最初的詩最觸動。那是詩的初衷,用完了就寫不好。她舉了幾個例,我不記得了。我只想到自己的初衷好像也正喪失著,而我還未寫出夠得上詩人這稱呼的詩。
我很有點懊悔。對談的過程中我一直把名卡戴反了。如果她有那麼一刻想看看這個旁聽者是誰,她將看不到我的名字。有好幾次我想發問,後來想想也算了。當你面對一抹風景,你最好選擇站在風景之外。你看見她的美,卻也無需參與;你會形成自己的風景。也許有一天她會來看你,看或不看,卻也無需在意,因為風景已形成。她不是讓你看而存在的。
3.旅台與在地
讓我回到寫這篇文章的初衷:旅台與在地。這樣的劃分當然是內部的,首先要這樣說明。對外他是一個整體。把旅台放在前面,因為他是強勢的,似乎擁有歷史的詮釋權,以及歷史本身的光點。黃錦樹說重寫馬華文學史,這事看來要由他們來。我聽了不知要欽佩還是慚愧,暗裡卻也為他們心折。不過他似乎把話說得過早,我還有些憂慮。他們擬筆的手勢已是一座風景,我必須承認,我也愛看。但這風景會不會是單面的,以致從風景裡望出的眼,也只看到單面的風景,我想,還要再想想。在地作者形成的風景的多面,他們未必看到。或者說,未必可到達多面風景的各個軸心。
我想提一個俗濫的詞:學院派。如果從旅台再二分,在台的幾個耀眼的,全是教授學者作家。呵呵所謂的三位一體。當然文學史理應由學者來寫,可如果學者同時是作者,或者更明確一些,是在台這幾位,我想,也還要再想想。我還是舉個例吧,陳大為看重並奉行的“策略”書寫,對一些人是有啟發的,另一些人卻也不要錯誤地被啟發;他們大可不必理他。有人說寫小說像跑馬拉松,散文像散步,詩像跳舞。這話不一定對,但我覺得策略讓舞步僵化;舒展或停滯,都有那麼一點點窘。
你會說文學史本來就是主觀的,那我只好說,我只是對一些人的審美闊度和標準,有一種主觀的偏見。如果讓張錦忠來寫,那我就不多想了。
也許你不相信,我很喜歡旅台作者。他們的作品有一種我奢望企及的高度;雖然,也許所站處不同。我也很佩服旅台學者。翻開論文集目錄,你會發現他們眼界總是遠一些。黃錦樹已經建立自己的理論架構,一種對馬華文學宏觀式的鳥瞰。陳大為評中國學界對馬華文學的論述,鍾怡雯論馬華散文的“浪漫”傳統,也都站在比較開闊的立足點。而在地學者呢,莊華興談金枝芒,張光達談馬華七字輩詩人的後現代,林春美談嘉應散文,黃琦旺談牧羚奴和張塵因,張依蘋談黃錦樹鍾怡雯陳大為,單篇而論當然也有寫得好的,總體來看,總覺得像集體望著自己的肚臍眼,有點小家子氣唄。
4.亂套
現在讓我來隱善揚惡,談談三篇我有點意見的論文。先說許文榮,他是(以此研討會而論)眼界最“開闊”的在地學者,這點我是佩服的。然而他的“馬華文學中的三位一體:中國性、本土性和現代性的同構關係”卻最受爭議。論文開頭即開宗明義,說三位一體是“馬華文本的本質特徵”,但當有人質疑:三缺一算不算馬華文學?他卻否認只有三位一體才是馬華文學。那什麼是“本質”?本質是不會變的。莫非馬華文學有兩種“本質”?我很好奇。我並且在腦中翻閱自己的作品,試著歸類:本土性強,現代性弱──咦,真有三缺一的。我是他者,我要高唱流放者之歌。
張光達是很用心的學者,他對馬華新詩的跟進觀察,以致“護航”(劉育龍語),我一直心存感激。但他談“馬華七字輩詩人的後現代/消費美學:都市、商品、認同、主體性”,把詩人們的作品抽樣肢解──有吉隆坡塔便是都市,有啤酒便是商品,有麥當勞便是文化認同,穿牛仔褲便是消費主體……,我想,在他取樣的眾詩人中,只有翁弦尉書寫時會有“後現代”思維。這樣的一種抽樣“檢查”,讓詩人對自己的作品有了“再發現”的樂趣,以及更重要的,委屈。
最後談談張依蘋。她的“搜索者與再搜索者:馬華文學現代性進程的一種類型”,乍看下有點唬人,其實是為黃錦樹鍾怡雯陳大為寫的一篇頌文。除了“完滿自足”(我算了,出現了五次),張依蘋倒是贊語豐富多樣的。只是泛濫的溢美形容放置到論文,格外顯得刺眼,仿如中國給臉學者借體重生。我想,黃錦樹三人看了這篇站不住腳(因為沒有注腳)的論文,恐怕只能苦笑:要贊,就好好的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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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是一位詩人。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