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No such thing.
|
首頁︱鏡像︱購買出版品 |
![]() |
第二天大早,大草就來跟我要鋼筆習字了。
我很心虛把三張釘在一起的鋼筆習字交到他的手中,
心底很大聲的吶喊著,希望他不要問我任何問題,不要嘲笑我,
大草果真好像聽到我的請求,竟然若無其事走開了。
我佯裝要伏在案上小睡,實際上余光在留意他朝往的方向,
當他的身影一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立刻就鬼鬼祟祟跟去。
膽戰心驚的小心翼翼尾隨,我好像是那些仰慕大草的無知女生。
見他應該是走向寬友樓的路線,我就抄另一條路線走向寬友樓,
穿過大食堂來來往往的人群,大家都是背著書包剛來到學校,
天色漸亮,我的心跳得特別快,體溫也升高不少。
時間來得正好,在寬友樓樓下望見大草繞著樓梯一層一層走上五樓,
我才知道左手原來是理科生,面對這麼大的家庭壓力,
還要應付比其他科系更大壓力的課業,左手的確就像是他所說的‘人上人’那樣。
混著往上走的高三生,大草完全沒有發現到我在對面偷窺在等待左手出來的他,
這猶如迷你四合院設計的寬友樓,真是幫了我不少。
在不到三秒的時間內,我看見左手了。
身高比大草再高一些,大概是178公分,肩膀很寬,走路很慢,
髮型是學校要求的標準,不是個大胖子。
他們四目交投了一會兒,正要接過鋼筆習字的時候,
我心底又開始很大聲的吶喊著,不要對話,不要哈哈大笑,
結果,他們似乎也好像聽到了我的請求,就在那一秒內分開了。
大草搖搖擺擺的離開,左手走進了教室。
這極短的傳交過程,在這個早晨是多麼漫長。
我等到大草完全的離開了寬友樓後,慢慢以路人姿態經過左手的教室,
裝作不在意其實很注意的張望左手,巧合的是,左手的座位和我一樣。
就在靠窗的最後一個位子,最容易發呆的無人角落。
上課前的預備鍾響起那刻,左手似乎發覺有人在偷看他而轉了頭過來,
我又踉蹌的快速逃回畹香樓。
回到自己的教室時,又擔心大草會知道我跟蹤他的事情,
於是我像鬼魂一樣從後門溜進去。
第一節商概課是最無聊的,老師都在黑板上抄抄寫寫,
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但這回不是抄作業,而是把剛才的歷險記寫在紙條上傳給小柔。
左手並不會很帥,和大草一樣有種慵懶的樣子,
可是大草的是假帥,左手是從內在散發出來的氣質,
讓人會想一再仔細的觀察他,把他牢牢的永遠記起來。
那短短接過鋼筆習字的幾秒鐘,重播又重播在我的腦子裡。
‘為甚麼…你不問我今天早上的事情?’
我傳了一張紙條給大草。
這個問題好像有些自投羅網似的,不過我是真想知道大草是怎麼想的。
我從後面看著大草收到紙條後頭也不回的在上面寫字,
又看著紙條傳回來我的手上。
‘男人和男人之間不必多說。一個義字就行了。’
我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是很感謝他們男人之間的‘不必多說’。
放學後,我異常的蹦蹦跳跳,興高采烈拉著小柔到大食堂吃午餐。
小柔對我的傻勁無可奈何,只有她清楚當我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
才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行徑,也不管旁人是怎麼看待我。
從此,我的三句話就離不開左手了。
‘我的生日是在這個週末,不過弟弟幼兒班要考試,延後到他考完的那天才在家慶祝。’
小柔對我說的時候,臉上是帶著微笑的。
如果我是小柔我一定會離家出走,誰能忍受在這樣畸形的家庭生長?
可我也能理解,家人願意為她慶祝一個生日,對她已經是一種仁慈。
我很不想看見小柔那個像二世祖的弟弟,若我不在,小柔會很失望,
當我在想要如何在生日會躲避小柔的弟弟時,
我看見左手了。
我目瞪口呆大力拍打小柔的手背,用力暗示小柔快點望向左手。
左手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好像企圖揭穿我的身分,
我急忙呼了一口氣,把一整杯的檸檬可樂吞了下去。
抬頭的時候,左手已經不在了。
小柔笑咪咪的看著我,這樣的表情對我而言並不是嘲笑,而是祝福。
小柔的生日會在星期三。距離小柔真正的生日,已經過了四天。
我們一行七個人,浩浩蕩蕩走入她的屋裡,又聽見她媽媽對親友說的冷言冷語。
‘她的人緣不是很好,開甚麼生日會都沒人來啊。’
阿綠聽了這話握緊著拳頭,由由立即拉著他的衣角。
大草依舊很有紳士風度向小柔媽媽和親友們微笑打招呼。
鐵蛋倒是不改一貫作風,走向前去說了一個鐵式笑話。
‘Aunty!你這件衣服很漂亮!那天我在Pasar Malam看到就很喜歡了!又便宜又好看!’
小柔事前告訴我們,她媽媽說不能請超過十個人,免得弟弟不能睡好。
我們整夜只管坐在屋外聊天,至少聽鐵蛋說話,就可以笑足一個晚上了。
後來,大家開始為小柔唱生日歌,看小柔許願,看小柔滿足的吹蠟燭,
我一直都沒問小柔許了甚麼願望,反而希望上天能夠把她媽媽和弟弟換掉。
在小柔派送蛋糕給大家的時候,她弟弟將手裡的兩片特大號蛋糕往她額頭拍了過去。
我就知道生日會不會這麼平靜過去的。
小柔強忍著眼淚,不斷笑著對大家說沒關係。
誰也分不出是奶油弄疼了小柔的眼睛,還是弟弟大力拍擊弄疼了小柔的額頭,
但我敢說,這絕對是侮辱。
小柔跌跌撞撞走入屋裡,摸索著上到二樓的房間去梳洗。
眼看小柔媽媽還在旁放聲大笑,我們真搞不清楚小柔是不是她親生的。
過了好一陣子,小柔還沒有出來,米粒示意要我進去看看小柔。
我敲了小柔的門好一會兒,小柔都沒有應門,推開半開的門,我走到浴室去,
沒看見小柔的蹤影,卻聽見帘子遮掩著的浴缸裡,傳來小柔的抽泣聲。
拉開帘子後的我,愕然呆望著小柔,像一只狼狽的魚,擱淺在浴缸裡,奄奄一息。
‘她是不是這樣的姿勢離開?為甚麼她不通知我,好讓我跟她一起走?’
小柔第一次在我面前崩潰。小柔只在我的面前崩潰。
我立刻用毛巾擦拭她身上的淚水、奶油,和一切本不該屬於她純真臉孔的污跡,
在浴缸內,我抱著軟弱無力的她,讓她在痛哭的時候,可以找到溫暖的懷抱。
過後,小柔再度以笑容面對大家,我緊緊拉著米粒的手說不出話來。
電視機傳來平淡而讓全世界震驚的消息:鄧小平去世了。
我們,再一次品嘗死亡的氣息。
[ 點閱次數:4931 ]
走在文字的前面,思想的左邊。這樣就好了。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