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i。我和她們離得越來越遠，十年後的今天，我才發現我已經不認識她們了。

我其實一直都往唱片行和書局竄。在我還沒有認識雁的十歲以前，我一直是這樣。
她也跟著我到過大大小小的書局裡呆，就坐在地上，她可能看的是故事或者英文書之類的書籍，只記得那個星期天的午後，我們坐在店裡面的地毯上，我們將拖鞋放在一邊，我手裡捧的是《寰宇探奇》，我驚訝的指著圖片告訴雁，妳看，這些人身上都穿了洞。雁看了說，咦…好可怕。

在Swanston Street發現樓下二手書店，我興高采烈的走入書局。而雁，站在寒冷的店外，獨自望著來往的路人發呆，也不願走進來。飛回來的時候，我讀著Moira Field的《FIrst Poems》，有一首詩叫‘The Prisoner’，講述作者要放走囚鳥。對於最後兩句的頗有感觸，我對雁說，A free joyous thing，not a sad toy for me．傷感哦？雁沉默中的微笑格外陌生，讓我頓時特別想念那段店屋的童年記憶。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ii。終於到了Werribee，雁說這裡太遠了。我拿著相機拍下最後一張照後說，走吧。

一早，我準備離開琳的家，經過昨晚雁說她很累，今天不想出去，我決定今天獨自出門。正當我要離開房間的時候，雁醒來就問妳要去哪裡，我說Werribee Park，一個很美的花園，雁問妳會去咩？我第一次被人問到這樣的問題，我大概說那裡有火車站，很容易去。雁想了想就說我跟妳去。其實乘坐Train到Werribee其實一點也不難，只是難免會需要花一點時間在對的站轉線，在對的時間下車。接近中午的十一點，終於來到人煙稀少的目的地，陽光普照下，我想總要博一博，反正我帶了帽子、墨鏡、手套和長袖外套，氣溫仍然那麼冷，終於可以為Werribee Park的花朵照相了。回頭一看，雁皺著眉頭走過來，告訴我琳說這裡太遠了，我不是不知道，語氣中有責怪我亂帶她到莫名其妙的地方。我低頭從火車站走出來，我吸了一口氣問她是不是不想來，她說她不知道我會帶她到這麼遠的地方。我眼看著Werribee最後一眼，還是瀟灑的說，走吧。可當我回過神的時候，雁已經走了。

我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我忽然想起還沒有來到墨爾本的時候，我問雁妳想去哪裡；她說隨便，我說妳要練一練妳的腳力哦，怕妳走不動。到了墨爾本，我問雁妳去哪裡都可以嗎；她說小時候我們就已經到處亂跑了，還有甚麼地方不敢去的。我那時候看著她滿腹自信的樣子，早該猜到那只是她的佯裝。像一朵只有四根刺的玫瑰，脆弱又倔強。

ｉｉｉ。我行我素不是有性格，而是自以為是，是絆腳石。

這是雁回到馬來西亞後，上MSN的暱稱。我想就是在說我吧。我想，是我忘了我多少都經歷過當旅遊記者的訓練，可以連續在外頭行走十多個小時，自己尋找方向，隨時詢問路人所有的不明白。然而雁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觀光客。她在從Werribee返回市區的火車上對我說，每個人旅遊的意義是不一樣的。我愣了一下，突然覺得十分疲憊，並若無其事的回應，是啊，都是不一樣的。

甚麼時候才覺得我們是朋友呢。在合照的時候，大家總要裝作和我是很好的朋友，就會難得特別靠近我。如果我沒有帶相機呢，我還是朋友嗎。我其實早該發現，其實雁早就厭惡我了吧。眼看她如何相信別人，而對我的一言一語充滿質疑；即使兩人在機場等待的時刻，也只是相對兩無言。既然人家都不喜歡，就不要製造他人的煩惱了吧。

我很想問，又覺得她不會說出真心話，所以我一直沒有問。向她丈夫揭發她要私奔的八年前到現在，她是不是都在恨我呢。如何讓她明白我們多麼不想袖手旁觀她受傷害，追求她別人甜言蜜語中的幸福。如果我當初就隨她心意任她飛，她又否會恨我當初沒有阻止她呢。我寧可她不要受傷害就足夠了。十五歲就結婚生子，與平凡少女的天真歲月脫軌，我這十年來都在自責，我該多和她在一起，將該死的《金庸群俠傳》放在一旁。

命運就是這樣子。這段旅途，讓我鐵一般認知，有些歲月過去，就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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