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攝影：方肯

去年年底在新加坡紀伊國屋購得英文原版《The Cult of the Amateur: How today’s internet is killing our culture》，以為是又一本販賣管理學知識投機份子的著作，乘《長尾理論》長紅之際，唱反調開闢藍海．在Youtube看了作者安德魯．基恩（Andrew Keen）對谷歌員工發表的演講，才發現作者認真和嚴肅的態度．他不僅在書裡對谷歌的經營模式左右開弓，還要上門，和網絡產業的巨人正面抬槓．當然，那是行銷的一部分．

雖然我們處於網絡時代，這本關於網絡生態的書的中譯版《你在看誰的部落格》（早安財經文化，2008.04）五月底才在大馬面市，這是出版實體書籍的時差．在美國矽谷，和在大馬多媒體超級走廊閱讀此書，之間是網絡工業的時差．而浩大的網絡就在眼前的螢幕上，網絡出版在彈指之間．閱讀關於網絡的書籍，應有時差的顧慮．《你》書可能例外．我並不了解作者，只知道他曾經是網絡的信徒而如今背叛了網絡（作者語），只懷疑他是保守派基督教信徒，處處從道德倫理和優秀價值觀著手討論網絡工業進展，有了價值判斷，關於網絡的討論和思考就不集中在技術性的層面了，此書的壽命也得以延長．

因此，《你》書可能不適合你閱讀，如果你是2006年《時代》雜誌的風雲人物，掌控了資訊時代的“你”；如果你是迷信網絡民主化、網絡萬能的年輕網民，特別是作者所特別點名的，那些在打字機前面不停打字的自戀而不專業的猴子們（非大馬政客用語），那你肯定無法讀完此書．如果你對道德倫理和價值觀這類詞彙存有天生的恐懼感，請別翻開此書，《你》書不為你而寫．《你》在告訴你，你所熟悉的網絡，彷如恐怖電影，掠奪了無數就業機會，破壞了知識體系並逐步饞食美好的傳統價值觀．你如果無法忍受精英份子的自負口氣，或者只想參考促進你的網上商店業務的點子，《你》書也不是你看的．如果你對網絡道德淪亡痛恨不已，你大概也無需閱讀此書，因你可能會誤認為作者和你一般見識．如果你是專家學者，看了此書，你會覺得悲痛，因為你發現你的專業話語權已經下放到不學無術的年輕人手裡．如果你是曾經從《長尾理論》獲得一絲安慰的創作者，你會更加悲痛，因為作者說長尾理論是錯的，把有限的創作資源放大成無限，你想起雖然才華橫溢，不可能拖個几百年人生來享受作品的成果．

一個前網絡業者和音樂人從自己熟悉而曾經深信的信仰出走，而坦承告解，並在旁觀察網絡工業的進展多年而整理出來的文字紀錄，應是珍貴的．《你》借部落格的現象，提出的是針對整個處在Web 2.0階段的網絡工業，特別是几間巨頭公司的深刻的批評．批判之余，我們更看到處在網絡產業發展前線社會的作者，在無法承受業務下滑壓力而收盤的唱片行關閉當天的無限感慨和無奈．可能也只有親身體驗一所唱片行營業最後一天的清貨大拍賣場景，才能夠感受到網絡帶來的巨變．唱片業和電影工業首當其衝，面對網路盜竊的衝擊，無法不面對改變營運模式的現實，這卻又是作者無法馬上接受的，他不能理解為何在網絡上，歌曲可能必須免費供應，而唱片公司在網絡上買賣的產品是廣告．在這方面他有一種專業的固執．

借小學閱讀報告用語，《你》是一本有益的書，它讓你深思．《你》的論述當然不完全是對的，有不少缺乏佐證的主觀觀察，但作者的憂慮，以及他思考網絡工業的方式，提醒了我們，技術始終是工具，如何善用網絡，如何建立恰當的價值判斷，如何在叢林之中建立一種秩序，提升素質和專業水平，是複雜而無法不面對的現實，儘管那是虛擬實境的現實．而網絡演變至今，已經超越了純粹的資訊和知識的載體身分，成為很多人的“第二人生”，新的價值觀和遊戲規則也還在迅速變化當中．正在思考的人們有難了．

［原載《星洲》閱讀週報03.07.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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