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他和前來詢問的居民們吵了一架，火熱的辦公室氣氛才剛下降．居民們探問轉換永久地契的進度，表明擔心政權更遞之後，事情會有所變化．他拍了桌子，丟了煙蒂，說了粗話．

議員還在外度假，不知道甚麼時候回來．他也不知道如何把這些居民的案子完整寫下來，國文的粗話他不會寫．居民們擔心的事，沒有人有頭緒．明天早上，他還要四處奔跑，和答應合作的村長們談判，聽聽他們的要求和條件．他想，大家都會喜歡在村子進口處設置中國進口的拱門，附加額外的商機．

他在電腦前發呆，他把長長的案子清單列印出來，然後丟進碎紙機裡．他喜歡看見事物以細長整齊的條狀姿態結束，被梳理過的就不會有僵局．

被丟碎紙機裡的還有他最新的信用卡單據、提款機收條、霸級市場購物收據、未填寫的年度報稅表、情信、醫藥報告等．他臨走前在議員服務中心外頭吸了一根煙．

他在夜班長途巴士上發呆，路燈不時從窗簾外潛入，輕碰他的情緒．他想起人生可以分成很多個驛站的傳統說法．他想起出走，可能是最好的解決方式，至少對於生命而言，換一個新的角色，新的跑道，甚至是做一個新的人．但他無法確定路在何方，他只知道只要一直往南部走，就能靠近機會．去年的政治海嘯過後，機會也都一直往南部流動．那裡有新的發展走廊，由中央政府主導，肯定可以成事．

他和坐在身後的乘客起了爭吵，因他調整座位以便斜躺，壓著了後方乘客粗大的腿，後方乘客破口大罵，雙方差點動了拳頭．跟車員和後方乘客同樣膚色，給予說情．他盛怒，下了車．他開始質疑那些他曾經服務的自稱老闆的大眾的文化水平．

他發現他來到一個陌生的小鎮，四方是已經打烊的小店，路燈稀少，大半天的車程讓他疲累不已．他只能繼續往前方走，背囊壓得他的肩膀酸痛．走著走著，他已經感覺不到路面，他感覺到雙腳是行走在恍動的水面．

他在黑暗的盡頭看到一座添油站，如釋重負．兩個員工雙手插腰，在站前談天說地．他上了廁所，買了一支礦泉水，員工問他從那裡來往何處去，他說他不知道，員工報以微笑．

他大口地喝著冰涼的水如同喝著冰涼的凌晨景緻，抬頭是密佈的星火；當生命中所有的聲音都靜止，添油站的收音機剛好播出一首歌：Starry starry night.......

[文藝春秋09.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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