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元年︱ No such 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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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溝渠的惡臭依然濃烈,彷彿已經回到那排水不通暢的年代。唱著純白的歌的紙船在出發的時候已經膠著,被惡臭浸染,漸漸糊成一團,漸漸和其他的雜物,以及四周凝滯的氛圍,合併成一個整體。停頓其中的,是多少人的童年。
當時,除了豬流感,關於排水的問題已越來越嚴重。超過百年的地下排水和排污系統已經無法承擔大量從地上入侵的污染物,水道破裂,自污水處理池流洩出來的是滿滿的紫色黴菌,和病毒、報紙、塑膠袋、鈔票、屍體等一同在人們的自由意識的縱容下,在固體廢料處理系統被破壞或廢置的情況下,直接進入地表之下,在沒有陽光的日子裡融合生活,漸漸發展成一個有機的生態。
每一天,人們把來不及消化的新聞、謠言、新聞發布會文稿,連同報紙,都拋入河裡。每一天,很多證人被逮捕,或從高樓墮下,也被拋入河裡,再也沒有回家。河道變成許多生命最後被超度的道場,因來源不明的屍水、內臟和血液混雜一塊而凝滯的河流已經無法通航,卻彷如鏡面般反射黑色的天空。萬人空巷的出殯儀式很常見。在碼頭,許多靈魂在列隊,刮風或下雨已經沒有關係,他們正在等待不知何時到來的救贖的船。
家庭主婦們和政客們活在同樣廢話連篇的兩個不同的想像世界裡。每天下午的連續劇和新聞發布會發出的噪音和諧交錯,有時高亢,有時低沉彷彿心事重重,更多的時候是灑狗血,灑完之後,家庭主婦們繼續準備晚餐,政客們繼續研究接下來的劇本和道具,包括新聞發布草稿、短劍,甚至﹝如果沒有供應短缺問題﹞血淋淋的牛頭。深夜,住在河邊的人們經過一日的喧囂,睡夢自然是靜止的,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流水聲了。包圍睡夢的,自然是沉澱下來的,濃濃的惡臭。
他們用“阿斗”來形容表現差強人意的政客。而從來政客們的表現都很難令人滿意,因此大家都成了政敵眼中永遠的阿斗。阿斗吃剩的食物殘渣,會被阿斗從地毯下翻出來在陽光下曝曬如曬咸魚。阿斗踩踏在阿斗的屍體上往組織架構的高處攀爬,許多阿斗不停地被人從高處拋下。站在高處的通常只剩下兩個阿斗,他們會以生動的紀錄片形式,互相揭發對方履歷表沒有說明的私生活,冷嘲熱諷成為他們之間最频密的互動方式,直到你死我活的階段為止。萬眾矚目的刀光劍影之中,他們將會有一次最完美的切割。
當垃圾山的高度超越東南亞最高峰時,這個國家就面臨解體的命運。多年來它列出的首號敵人無數,從共產黨到毒品到家庭暴力到街頭示威到網際網絡,卻吊詭地結束在病毒和細菌的溫柔覆蓋之下。沒有國家為它刊登訃聞,沒有國家來得及發表文告,說明欲參與拯救行動的良好意願。病毒和細菌以凝固的河道為基地,在一夜之間擴散並接管了城市和鄉村。它們並不張揚,也沒有召開記者招待會,它們還有漫長的歲月,慢慢消化地表隱約留下的昨日聲光、囤積的廢料和許多隨風飄散的報章上的文字。
後來,一場恆久不息的大雨降臨,把薰天的臭氣,凝滯的流水系統都疏通,歷史的脈絡彷彿才被打開,時間得以穿過。
多年以後,博物院特展的主題是:關於惡臭的歷史。會場惡臭濃烈,解說員指著其中一禎放大的巨型照片,裡頭一字排開的人們,在最前面的據說是一個政治人物阿斗年輕時的身影──他們同步用食指指著溝渠,臉帶微笑。
解說員說,據臉部表情分析,他們應該是快樂的,而他們的快樂和相信是阻塞的溝渠以及其中的內容有不可分割的密切的關係,顯示了過去這個國家的人們,對惡臭的特殊喜好和容忍,這也是惡臭如何能夠滅國的其中一個不可忽略的初步證據的展現。這惡臭是框不住的,連複製本也是臭的。你們嗅一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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