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有着两个爱人。她说:因为我没有办法爱一个人。
在凯林卡非亚,有个女人,坐在咖啡室的阳光里,喝着红茶。她忽然觉得很冷,于是又把外套穿上了。
在凯林卡非亚,有个女人老是盯着自己的手背。她忽然记起自己的脸上长了雀斑,她移去了没有阳光的位子。
在凯林卡非亚,如果你要点东西,你对侍应生喊:嘿,我的爱!
但是我要讲的故事,是离开了凯林卡非亚之后的事了。
她搬进了一间廉价的公寓。一箱箱的杂物摆在客厅。她一直想这只是过渡阶段,所以她一直没有打开这些箱子。她就只用着她的旅行箱。
她到处跟朋友说:看我就靠一个旅行箱过活。
不无得意的。
她到处跟朋友说:有一天我会去西藏,或者印度修行。
因为她的孩子气。朋友们都笑了。
她那年二十七岁了。刚辞去杂志社的工作。朋友们见到她总问:你都在做些什么呢?她带点炫耀地说:什么也没做啊!然后过了好久,才装作恍然记得的样子,摸了摸鼻子:啊!我在写一篇小说,叫作《在凯林卡非亚的对话》。
朋友们感兴趣了。他们问:什么样的对话呢?她格格笑了几声,象是揶揄她的朋友,或更象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她说:就是了,整个故事根本没有对话。只是一个孤独的女子,她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朋友们察觉这可能也是她另一个信口胡诌的计划,因此也就不再提起了。
因为她还算是个不错的作家,有时杂志社的朋友会向她邀稿。她写了几篇。后来,她开始推掉一些稿约。她说她在赶稿哪。朋友们问她在赶什么呢?她说:有家有名的出版社找她出书,已经签了约,她要在三月前写完她的小说。杂志社的朋友觉得她的谎言编得稚气可笑,但也不当面拆穿她。在他们的国家里,即使是得过奖,有少许名气的作家,也难得有出版社主动签约出书的,何况她还是那种写了很多年,也还只被归类为新人的那种写作人,连作家也算不上的。大家都为她着急,口气太大了,接下来该怎么圆谎呢?
三月时,她消失了。停用了电话,不回电邮。没有朋友知道她去了哪里。大家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好了,大家不用在见面时紧张兮兮地,想她又会编出什么可笑的理由来。
但是一直到十月,她都没有出现过。朋友们偶尔有聚会,总会提起她。毕竟是个美丽的女孩子,也确实有几分才华。只是有点孩子们。现在想起来,就连那孩子气也是难得的。大家记起了她提过的小说题目——《在凯林卡非亚的对话》。有个朋友说那题目太做作别扭,象译得不好的外国小说题目。大家很快地附和。有个朋友说她其实很聪明,文字也很好,就是少了点什么,大家也很快地附和。到底少了点什么呢?大家却说不上来。是不是她太幸运了,人生太顺利了,生活少了历炼,写东西就少了深度?是不是她太好玩了,学一样丢一样,从不肯下死功夫好好专研?是不是她身边的男孩子太多了,她没办法好好静下来写东西?有个朋友问:在凯林卡非亚,她遇见了她爱的人吗?有个朋友问:在凯林卡非亚,她的爱人离开了她吗?有个朋友问:她现在在凯林卡非亚吗?有个朋友问:凯林卡非亚,是什么地方呢?
凯林卡非亚,是什么地方呢?中文译名总是和原文相差个十万八千里的,凯林卡非亚,可以是任何地方啊。
她没有回去凯林卡非亚,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这辈子再也没有回去凯林卡非亚。
她爱的人,在凯林卡非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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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梅 2005年10月 阿姆斯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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