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生活

我喜欢杯。因为杯和碑同音。也和悲同音。也因为杯是如此亲密的物事，却随时有被打破的可能。

高速公路休憩站 - 黎明

黎明的空气薄薄的，天空还是浓浓暗墨一片。毕竟赤道的日出速度很快，我们会看到天色慢慢稀释，渐渐透明起来。
女子坐着。她的脸小小的。神色木然。男子走过来，拿着两包椰浆饭。
女子：他们没给汤匙吗？
男子：啊！
男子走回去饭档。女子打开了纸包，怔怔地看着饭上面，小小块的水煮蛋。
男子拿了很多塑胶汤匙回来。
女子：需要这么多汤匙吗？
男子坐下来。看了看手表，又站了起来。
女子：要走了 吗？
男子：我去车上拿点东西。
女子：拿什么?
男子：要给你的。
男子走开。女子拿了塑胶汤匙，暴力地切着那小小块的水煮蛋。那蛋看起来怪可怜的。
男子拎着一个白色纸袋回来。他从袋里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圆盒。
女子：是蛋糕吗？
的确看起来很象蛋糕。
男子：不是。你不可能猜到的。
女子：戒指吗？
男子：不是，我看到也会吓到的。
女子试着打开盒子。因为盖得有点紧，她打直着来开，男子紧张的双手摀着。
男子：你看了一定会骂我痴线。
女子打开了盒子。是一个精美的瓷杯。
女子：痴线！
男子：我看到这个杯子，觉得很象梵谷的Cherry Blossom，我以为你会很喜欢。
女子：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买梵谷给我?
男子：喂，可以嫁给我吗？
女子：买个杯就要我嫁给你吗？
男子：有一天我真的买Cherry Blossom给你哦。
女子不说话。她咬嚼着一片黄瓜。咬嚼声在静默中听起来清脆得匪夷所思。
女子：那为什么你只买一个?
男子：傻婆，这个杯一个五百块啊！
女子：做么你买五百块钱的杯?
男子：你可以收起来。有一天送给你的孙女。你的孙女会说：这个是我婆婆用的杯哦。
女子：我不想活这么久。我也不想要孩子。
男子：会有的。有一天我们会有孩子的。
女子静了下来。忽然她问。
女子：你没有叫水吗？
男子：啊！
男子走去买饮料。女子看着天色转变。
男子拿着三个保丽龙杯回来。
男子：我忘了问你要不要加牛奶。
女子：不要。
男子：那这杯给我。
女子：你喝咖啡吗？
男子：提神。
女子从盒子里拿出那个新的瓷杯。她拿去了洗脸盆洗一洗。
然后她坐下来，把保丽龙杯里的咖啡倒进了瓷杯。
女子：感觉很好。用五百块钱的杯来喝咖啡。
男子：很美，不是吗？
女子：很想打破它。
男子：喂!
女子：很多东西就是因为时时刻刻，有毁坏的危险，所以特别美丽。
男子：美丽的是“时时刻刻”。不是那“危险”。
女子：我忽然想要吃清汤面。
男子：啊。
男子走去了面档。
一个老女人在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了下来。然后另一个女人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无声无息的。
男子拿了一碗面回来。看着那两个老女人。两个女人静静地站起来，又无声无息地走开。象两个孤魂。空气里好象有人叹息过似的。
男子：象两个孤魂。
女子：野鬼。
女子从手袋里拿出一包香烟。
男子：嘿！
女子：空气好象太稀薄了，你不觉得吗？
男子：不是要戒掉吗？
女子：反正健康，也只不过是比较缓慢的死亡而已。
男子也拿了一支烟。
女子：关于结婚，我们还不至于吧？
男子静默着。
女子：我去上个厕所。
女子把她的手袋放在男子的椅子旁。她走开了。
男子抽着烟，看着天色将明。他看着女子喝剩的咖啡。杯沿还有她的唇印。他把自己杯里的咖啡也倒下去。他喝了一口，忽然间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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