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我来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里。桌子上刚端来的万隆粉红得耀眼。她没有笑。嘴唇长度和鼻翼等长。我坐在她的斜对面而不是她正前面或旁边。因为想起一个心理学的测验题，说如果那人坐在你的斜对面的话，表示你们关系正十分良好。我们在一起虽然算起来还没有到一个月。但我知道她很在意这些。
我坐下。她问：要喝点什么吗？

我正恍神。她的嘴巴看起来比平常短。线条看起来很利落。但未免也太利落了。我虽不敢说我是一个对人物素描拿捏得很好的学生（甚至曾经因为人物比例拿捏得不好而当掉了我的美术文凭。）。但也许因为最近在上短期素描课程，而且老是在画人像，直觉这样的嘴巴实在有点不同。

“你的嘴巴。。。”

“修了。”

“修了什么？”

她嘬了一口万隆。手指玩弄着吸管，又说。哎。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的嘴。我的嘴跟别人不同。它一直会长长，而且向上翘。”

我记得我那天听她这样说起她会长长的嘴唇。一时之间不能明白。会长长的嘴巴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又说：

“我必须每天修剪我的嘴。它会漏夜长长，如果没有剪的话，会慢慢长长向上翘。有时忘了剪，别人就会对我说，你怎么今天看起来特别开心。”

她那时对我说着这话的时候，听起来特别忧伤。

“你知道的。我向来被忧伤的事物吸引。所以，我最不喜欢自己的嘴唇长长。”

“所以每天都很勤奋修剪？”

“但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利落吗？”

“你不笑的时候真的比较好看。”

我们那天谈了很多关于她的嘴的事。譬如她以前一段时间生病，不能起来修剪她的嘴。那嘴最终长长到眼尾处，很诡异地翘起来卷曲正一圈圈。像某一种香肠。

我努力回想起平常看见的她。真的有不同吗。老实说身为她的男友我并不记得。其实也记不起。再怎么说，我毕竟不是一个对别人身上的细节在意的人。更何况。那样的变化只是极为细微。即使有不同，顶多也是以为她今天心情很好，一直笑脸迎人。不会想到是因为她早上忘记修剪她漏夜长长的嘴角线条吧。

“都是在夜晚长长的。”

“听起来还真滑稽。像某些男人卷曲的胡子那样吗？”我用手指比划着一些印度男人长长卷卷的胡子的形状（电视上播过）。

“一点也不。”

她把一元二十仙放在桌子上。硬币发出嗒啦嗒啦的声响，数秒后才平躺在桌子上。她站起来。我知道我们之间就此终结。对于一些事情，我的直觉很准。尤其是不能挽回的事情。所以既然知道，就什么也不说。不打算挽留她了。

她离开了。留我坐在那里。

但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最近看见一位新同事，唇上涂着万隆粉红的唇蜜。嘴巴长度也看起来极利落。才突然想起那天的万隆粉红和她说过--像卷曲香肠般长长的嘴。

那究竟是不是我会喜欢的脸呢？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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