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Prelude

话说果然长成一棵芒果树后，每天只是盯着自己巨大的影子看。有时看着芒果掉了满地，有时候看着影子斑驳，过着很快乐满足的日子。果然他爸自从果然失踪以后，神情一直很哀伤。因为说实在的，他真的不介意有这么一个‘果然平凡的果然’。虽然偶尔难免会羡慕邻居们有那样可以炫耀的孩子。而他却怎么也不能说出，“我家果然最厉害发呆的了。”这样的话。不过如果果然还在，那该多好啊，果然他爸这么想。

果然失踪了以后，屋里长了一棵芒果树。果然他爸觉得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还真多。首先是果然无故失踪。后来是家里突然长出棵芒果树。而且还延伸到窗外。这样可真让他伤脑筋。因为地板一直被树根龟裂成一个放射性的形状。打扫起来，还真麻烦。

果然他爸后来请了一名清洁工人每周定期打扫屋子。因为果然他爸实在没有心思做这些事情了。果然他爸还一直想，也许果然没有死。

我该去找他。

于是他离开了果家。

* * *

果真听妈说爸爸要去远方的时候，她才四岁。迷迷糊糊地她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妈妈跟她说，爸爸要去远方--就是那个他本来属于的地方哦。

果真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远方。本来属于的地方又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的洋娃娃要放回床头。她的鞋子要放在床下。关于爸爸，要放回哪里，她一点也不知道。

果真后来知道有果然这位哥哥的存在，是在认识了我抽大婶之后才知道的。而我抽大婶，不是果然他爸的邻居，也不是很会熨衣服的敏敏，更不是很会写作的小朋友韦地。我只是一个有一天刚好在一棵芒果树下睡着的中年妇人。平常什么都不做，老爱发呆的妇人而已。

我认识果真，是因为一个舞台剧的关系。果真的剧团有个工作让我做。我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戏剧团体。也没有看过什么舞台剧。但是我不介意去尝试，于是便答应了他们的团长会尽量帮忙。结果，来见我的是果真。

我一听见果真这个名字，即刻吓了一跳。

“你。。。果真叫果真？”

“是啊。没有半点假。”

过后果真和我谈舞台剧的大纲和细节，我都已经不太能集中精神。因为，我知道。果真跟果然，一定有什么关系。于是，在她谈及舞台剧里面要用到的灯光效果的时候，我大胆地问。

“你认识果然？”

“啊哈哈。除了果真，难道还有果然？”

我心想，那么可能她真的不知道果然了。于是我继续听她说她要的图、颜色、尺寸和其他细节。但是我脑子里老是觉得，他们一定有什么关系。

“我认识果然。”临走的时候，我这么对她说。

“果真?”她笑着回头。

那时阳光很灿烂，果真稍微红色的头发看起来简直像鲜红一样。几乎所有在我们面前行驶的车子都向我们的方向反射着金色的光。今天真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 * *

舞台剧上演数个星期后，果真来找我。

“我跟妈说过了。”

“说什么？”

“果然。果然是我哥。我爸的儿子。”果真吐出一口烟。

“妈说，爸在我之前有孩子，不见了，叫果然。所以后来认识我妈后，怀了我，就把我叫果真。后来爸爸还是抛下我和我妈，回去那个村子里生活。他对我妈说，也许果然还在那里。爸爸结果在他的老家死去，所以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当时听了她这么说着，心里深深地叹息着。然后问自己，该不该告诉她果然现在是一棵芒果树这样的事呢。

后来我决定沉默。听她说这许多许多。

果真这次在我面前，跟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很不一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总是充满着金色的光。可是这一次，她看来很忧郁。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老是在借着喝茶的时候在杯后叹息。

尽管她老是说，茶很烧呀，笑着。

后来我送她回家。下车之前，我们沉默着。我知道我们彼此都有些什么想说，但是又犹豫着。于是静默地等待什么发生一般。

果真开了车门，后来又转过头来，说：

“你知道吗。我想我爸给我这个名字是因为果然是不可取代的。”

天色已经很暗，我看不出果真是不是在流泪。不过我决定还是不告诉她关于果然是一棵芒果树的事了。果真别过头去，关上车门。

车门关不好。于是她又再次使尽力气地再关一次。

碰！

车门关上了，却似乎正把我和我的什么，深深地关在没有人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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