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被声音埋没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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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跟我们去四川。他跟我和妈搭同一辆飞机。他和我在同样的时间吃飞机餐。在我睡觉的时候去了几趟厕所。我们一起抵达成都,一样看见成都起雾。这是我们的四川旅行。这是父亲的虚拟广东旅行。
父亲总是这样。见到能说普通话的师傅(司机)就问:
你是重庆人?你到过广东吗?广东不知道是不是一样多山呢?
父亲跟我们在四川在同一辆车子里翻山越岭。跟我们一样经过许多农家田地。跟我们一样上人家的厕所。父亲总是戴着冬帽指着窗外转过头来叫我们看。然后说:你看那里的小村庄。我老豆的乡下也许就像这样。也许我老豆说的还有一栋屋子也不过像这样。也许井也长得一模一样。可能广东也是那样。除了‘要上厕所了’这一句话的点播率最高外,其次便是‘可能广东也是那样’了。
我们的四川(父亲的虚拟广东)旅途中,我们总是看到四川。父亲却老是看到广东。
父亲跟师傅说他来过中国两次。一次上海/杭州。一次四川。可是从来没有回过‘他的乡下’。我知道我的祖籍,广东新会。但那是我爸爸的乡下吗?不是吧。父亲这么说的时候,总是以一种自己很不应该的抱歉语气。好像自嘲。又好像真的因为先来了四川而觉得不好意思那样。我每次听他那么说的时候就开始想:那是你的乡下吗?那应该是公公的乡下吧。你是马拉西亚万津人啊。
师傅你去过吗? 父亲问。
“我没有。没有去过但是知道那边口没有有这么多山了。”师傅男子汉一名,‘可’念起来可像极口爱教主杨丞琳。
“四川在广东隔壁呀?”父亲又问。
* * *
后来我们到了甲居藏寨,一个很美的地方。村子依傍着山,下面有个弯弯的河,叫金川。阳光照射在上面的时候,金光环着山脚。满山颜色。白色一层层的屋顶晒瞒了黄色的玉蜀黍。我们住在青德家。他是一个很热情、很爱交朋友的藏族人。
晚上,青德把村长也叫过来了。村长很惊讶。说:你们会说普通话啊!(我们也很惊讶,村长你的普通话很川!听不懂!)
父亲说:我是中国人啊,我认中国可是中国不认我啊。
我大叫。Oh! that is just what you think!That doesnt include me hor!我不是中国人哦。反射性动作自然而然地启动了。我用手比了一划,似乎要跟父亲的观念画清界限。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说起英语来,并且为什么一定要说这种很新加坡/马来西亚的英语不可呢?
他问我父亲。你们从哪里来。
马来西亚。
父亲又开始说他没有去过广东这回事。青德听到父亲的爸爸耕田耕不出钱,就跟船跑去南洋就问:为什么啊?
父亲摊摊手,农耕辛苦啊。大家都去他也就去了。原本以为会回来的啊。
农耕是辛苦。可是,要吃的家里还是有的啊。青德说。顺便说起他们种的菜和各种果树,楼下养的猪和牛。到后来说起他的孩子必须每天早两个小时起床摸黑走山路上学,现在政府不知道有什么津贴,所以他可以不用一天走四个小时路上课,而是住在学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了。
总之就是坐船去了。结果我们都是马来西亚人。(嗯,这么说才政治正确嘛。我爸的女儿我这时这么想。)父亲想了想,说,就像你儿子为什么要出城读书那样啊。
那么,跟广东的亲戚还有联络吗?青德问。
都不知道谁是我亲戚了啦现在。村子是知道的。我爸笑说。
村长用我们听不懂的四川腔说,现在节目上有寻亲的特别节目,都可以试看看啊。
。。。。。。
* * *
我们的四川(和父亲的虚拟广东)旅行结束后,我们便要恢复平常的生活。父母返吉隆坡。妹从上海去英国生活。我回新加坡工作。(弟在新加坡,姐则在美国生活多年)
公公下南洋以后,公公的儿子留在那。公公的孙子--我们,却一再离开。这叫隔代相传吧。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南洋。只是这一回,不再是因为农耕生活苦。
而父亲的广东,却一直还在他的想象当中反复被建构、拆开、再重新组装中,尚未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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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