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亲爱的莫扎特，

用亲爱的这三个字我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因为我跟你不熟。虽然我因为二月尾就要吹奏你写的长笛协奏曲而每天尽量抽一些时间来吹奏。但是，要我用亲爱的这三个字，好像不大妥当。我们完全生于不同的时代不是吗？说实在的，我觉得你那个时代的衣着还蛮前卫的。尤其是你们男生也戴假发，穿鲜艳的紧身裤袜，跳起舞来应该很不错吧。我这个时代的男生就逊多了。他们的服装变化也许只是换一条领带。例如，昨天系深蓝，今天系灰色。差别也许只是这么细微而已。老实说，如果在地铁上能够看见全部男生穿你那个年代的衣服，应该很不错。当然，女生如果都穿那个年代的蓬蓬裙的话，地铁一定拥挤得不得了。门也许老是夹住了谁的裙子吧。

我为什么跟你聊起你们的服装来呢？而且，还跟你提起地铁。你应该没有看过地铁吧？不过无论如何，我翻阅起任何一本有古典乐作曲家的参考书，结果都是被你们华丽的装扮（和假发）吸引。到后来好像比较喜欢研究你们衣服那些装饰性的细节了。

莫扎特。我跟你提起我必须演奏你写的曲子。说实在的，原本我不喜欢你写的曲子。觉得很闷。很单调。就是，很有秩序排队的孩子一样单调，不带情感。但 反复练习你写的曲子，和去听你为别的乐器写的曲子以后，我突然发现，在这些似乎重复、稳定的秩序背后，处处都有可以让人感觉安定，或想轻快地踮起脚尖跳支舞的地方。尽管你们年代的舞步，我实在不懂。

我可以跳舞吗莫扎特？我在想象里跳舞了，莫扎特。

不过，莫扎特你千万不要来看我的表演。我看了你给你姐姐写的信。那时你才十四岁。瞧你评别人的十六分音符不准。要不然就歌者太老。要不然就不美。要不然就台上还不错，台下不美。要不然就嫌别人舞蹈跳得浮夸。如果你现在一百多岁来看我的表演，大概会气死多一次吧。

啊。莫扎特。我们所生长的时代，确实如此不同。

今天我在上班的时候，因为别人要用我的电脑打字，所以我闲了下来画画。随手涂鸦着。然后想起我的长笛老师说我的‘颜色’不够。我一直在想怎样才比较有颜色。也许就是如画画般有冷温之别。如Photoshop般可以调Saturation。也许我的曲子吹奏起来就像scan了进去，没有经过润色的照片一般--不吸引人，没有个性吧。啊。理论上我是明白。但是实际上如何做到这个D是橙色，那个D变成棕色了呢？啊。我还弄不清楚。老实说，如果画画调色，也许我就能调出来。橙色，调些绿色就有棕色了。音乐呢？

莫扎特，我还摸不出来呢。不过我觉得，一边吹奏一边想像：其实是有颜色的变化的！这样的感觉蛮有趣的。啊。莫扎特。我一直都没有办法完全无误地吹奏你的第三乐章（我想，永远都做不到，不过，好像有人常常提起人要有正念，老是想着不可能就真的会永远吹不对）。真糟糕。紧张起来，连音符也吃了。要不然就是忘了呼吸。老师跟我说，表演时会紧张是常人皆会有的问题。不过，你好像比较严重。

你有没有发觉我写中文老是掺杂些英文？对不起。我不会写德文。德文我只会zögernd, kadenz, konzert, flöte。这样应该写不出一封信吧。我的中文，一说到电脑名词就有些困难。你不要太介意。

莫扎特，其实我蛮嫉妒你们那个年代能很专注地做好一件事，一生只为做好那一件事的感觉（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这样想象着你们的单纯）。你看，我就没有做得最杰出的事了。老是东碰一些，西沾一点。我在工作的时候有时会想，如果能专心只是练习音乐多好。画着那些解释六西格码的图，我开始想象。啊。等一下，莫扎特你知道什么是六西格码吗？我也只是懂一点而已。就跟你说说吧，反正你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流行。总之，就是，减少错误的管理方法。要把错误率减少至（好像）每一百万次，只有三点多次的失误。啊。总之莫扎特，我不太明白。不过以音乐来说，我也许很需要这套系统。减少失误率。因为我实在太容易紧张而按错音了。怎样，我是不是应该画鱼骨图分析我错误的原因在那里。然后，把Eb吹成E放在鱼头那边？

哈。莫扎特。还是不要让你闷坏了。我们不谈这一些。再写下去我就会乱扯些有的没的。

好了，下次再给你写信。这封信想给你说的是，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了。

愿你安息。

333努力练习中的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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