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被声音埋没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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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开始
一个有离走倾向的人每天必定想着同样的一个问题。如何离开自己。如果这样的人仍然有办法再多想一个问题,他会想,究竟要离开哪一个自己。我是一个想离开的人。因为想太多,所以哪里也去不了。因为哪里也去不了所以只有在原地写东西。因为写着,就仿佛离开着。即便有人会说,那不过是在想像里离开了。
并不是真实。
小时候骑着拖把当木马,在狭小的空间里胡乱奔跑,翻过山,入过城堡。去过了低洼的池水、越过无数稻田。父母看了,说:那只是拖把,拖把能够带你去哪里呢?其实你还不是在家里晃来晃去而已。我的世界如当即溶化。我的山,原来是被我踩到充满裂痕的白色皮沙发。低洼的池水原来是冲凉房。城堡,不过是加一些被单掩饰成墙的双层铁架床。稻田,原来是客厅地上一格格的绿色的瓷砖。
什么比较真实呢?
我只想奋不顾身地投入在这个被我虚拟出来,但实际上比较真实的世界。我想将这个虚拟的真实世界写出来。或者说,我心里有很多渴望被写出来、被我听见的声音。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
这个点。开始。
于是就回到这个点上。目击者甲目击着一切的那个点上。
1。目击者甲的口供。
“那时车窗还没有被沾湿。星座于是尚未成型。百褶裙还没有被车门吃掉。雨伞还来不及被撑开。”目击者甲说着的时候,眼角怀者叹息的意念。眼皮只是微微一折,不过他总是笑着,而且笑得十分好看。
风很大。我逆着风行走着。手撑着一把快要被扯破的波点雨伞。伞骨在最重要的时刻歪曲了。像不应允大自然的指节快要脱臼地向后扭曲,发出克拉克拉的最后警告。我握着伞柄,仿佛握着与现实唯一相连的物体。可是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风足以把我连人带伞地从地平线上抽离。然后在另外一张空白的纸上降落。
目击者一直旁观着我连人带伞地从地平线上抽离的过程。一如他旁观着自己随后消逝在虚构的情节里。
你翻了一页。新的故事总是发生在新的地平线上。你小时候自绘的童话故事本总是这样开始的。你在空白的一页画上了一条新的地平线。
我于是降落,这是一个新的地平线了。
2。十九岁的小说。
我已经长大了。十九岁。十九岁的我在案前写着一封信。这封信必须到我二十九岁的时候才写完,也许,也不能写完。
当然,我们都不必说穿。这也极有可能是伪装成信的小说。
我再次在一张白纸上降落,看见那个男孩。男孩在窗花背后,在书桌前坐着。望向窗外。窗外就是后巷。他看见别人屋檐上整齐排列的屋瓦。如鱼鳞。夜晚降临的时侯,他总会将房里的灯熄了。每一天这么坐着。似乎等待什么发生。又似乎只是静静看着。
看它。
他喜欢暗夜。虽然三文鱼色的游云在夜晚显得格外诡异。像鱼群。它们以一种极缓慢的速读往一方移动着。缓慢得如未曾移动一般。窗外不尽是黑。男孩喜欢这样坐着。他知道只要适应了黑暗,便能在黑暗里看见不同层次的颜色和光。它们彼此重叠着。只须要一点耐性。他知道--慢慢地,他的房间将会亮起来。屋瓦的层次渐渐明显。屋顶这时如沉睡的鱼体。
他想起那一天。他和他们在后巷里走着。他走在他们后面。听着石子松脱的声音。他把手深藏在裤袋里。走着。他想说点什么。然而,想说的话,似乎永远在那尽头。
男孩清了清喉咙。
“。。。”
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像是他的声音在被发出之前就被硬生生地截走。他再试了一次。
“。。。”
他开始怀疑。
会不会是他记错了。难道他十九年来一直是一个哑巴?还是,那些他以为他说过的话,其实根本没有被说出过?男孩那时非常疑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庆幸起来。他说不出为什么。自己竟然在这样的重要关头有一种松了一口气起来的感觉。他摸了摸口袋。
“还在。”他对自己说,没有人听见。
男孩在他们后面,慢慢走成一段,长长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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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