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最近把书包里的小说抽了出来放在家里，决定在乘搭地铁的那段时间（少说也有一个小时半）挪出来读谱。

“要读谱如读小说。”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K老师说的。老实说，当时我想哈哈大笑。什么嘛，读小说？但是因为乐器还在嘴前，也正在吹奏，要大笑并不是很方便。回家之后老是想起他说的话。我确实从未认真读谱，从未投入地将乐谱当小说般一页一页地追下去。‘接下来会怎么呢？’。以前在双层铁架床的上层跪着看武侠小说看得废寝忘食便是如此。于是想：不如读谱吧。

结果还真的读起来。在地铁上，在家里。每天一面读，一面为小说人物拍掌。

放下你的乐器。拍掌吧。他说。登登登登。

于是小说人物登场。

全音符。二分音符。四分音符，八分音符。十六分音符。休止符们。三连音（婴）。小说人物我当然搞清楚了。谁的辈分较大。谁的辈分小。谁是谁的孙。谁是叔叔。必要的话，画个人物关系图也难不倒我。

肚子圆圆的豆子有时躺着便躺一小节。我懂，他懒惰。毛小子总是多毛。三根毛的飞毛腿当然跑得最快。两根的次之。一根的只是慢跑。有痣的脸比较麻烦，我常常认错，以为她是叔叔的表姐，结果可能是表姐的叔叔。这种有痣的常常勾引别人的老公。占有他人的时间。最麻烦的了，要小心算计着。一和二。我最怕的就是那种要连到隔壁家的人物。明明独立着比较容易算人头，他却老是跟别人连在一起。要不然就拉线跟别人讲电话，害我每次都算多或算少人。一和二和三和一。

相较于老一辈的，我好像比较喜欢毛头小子，而且最好整个故事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毛小子。两根毛吗？整个故事都复制着两根毛的故事，高矮不一不用紧，只要长得一样就可以了。毛头小子虽然跑得快，没有耐性，但是不像老头子让我必须慢慢等待。One & Two & 才可以离开。还没数完不可以走。前面房子的老头便是这样对我说。

我也不喜欢帽子，虽然他让我想起小王子。

看见帽子就必须停下来的规矩都不知是谁定的。K老师说我学不会停不下来。看见帽子就算一还没二就开始跑。你不懂得休息的吗？在你的音乐概念里根本没有停这回事，他说。停下来了就不会数，他说。停下来我当然就晃了脑，我又不是新加坡的交通灯。停下来就停下来了，哪里还在数一和二和三和，我说。只是表面上停下来，但是心里还是一直进行，一直走的。他说。

我不喜欢帽子，当然连弓小姐和小箭也不喜欢。除非我不够气。不然我真讨厌看见弓小姐。无论向哪一个方向的小箭都让我不安。有时想，没有弓和箭，我可能会算得比较好。我们没有人讨厌弓小姐的。看见她你就可以倒吸一口气。不要浪费机会。憋住气，情歌唱不完就晕倒了岂不是浪费，他说。

人物，我每一个都认识。但是他们合在一起变成故事，我就混乱了，而且还要顾及故事背景，是什么年代。有些年代的豆芽比较短有些比较长。有时孕妇突然走来，后面紧跟着三连婴我就慌得把婴儿车快快推走，结果滚得太快，撞倒前面的叔叔了。要不然二毛小子紧跟着后面一串一毛的，我也来不及刹车。以为全部长得一个模样。人物混搭起来时更别说还要在意他们之间谁吐了舌头。谁没有。谁长得高，谁长得矮。谁讲话大声，谁细细声说。谁和谁正值变声的年龄，谁又突然恢复正常。

我不可能同时兼顾这么多的啦。我说。

你可以想象你在处理你的Macromedia Flash。时间轴上不是可以有不同的层让你做不同的东西吗？音乐里面，时间是一直前驶而几样东西是同时兼顾的。他们和谐吗？间距良好吗？辈分关系明确吗？漂亮浑厚吗？声量大吗？说话的语气一致吗？有足够的对比吗？K老师说。

我还在学习讲故事。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我该好好地看故事。如果你说，我必须读谱如读小说啊，K老师。

我翻出一页新谱，一群黑鸟低空飞起，黑压压的。我再往四周看，好空旷。难不成我正在广场中央？那么哪里才是尽头呢？嘿。我还不知道。

嘘。故事，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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