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零。

抽屉一直住在她的破绽之城。她在那里天天寻找着破绽。有破绽，就有出口。她似乎把自己视为一个能为她所处在的地方掀开破绽的墙纸的那人。而我也认为，如果她自己那么想的话，就必定是那么样。但能力是一回事。要不要是另外一回事。我一直有预感：也许她将不愿意从破绽的洞口走出来。并且，也许有一天她将习惯了与破绽共处。并认为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的真实。

然而我的预感只对了一半。

一。

小说的开始，便提及抽屉。她不是本小说的主角，我才是。虽然我知道我写着写着，没有办法不把抽屉写进去，所以还是用了她作开头。

我和抽屉不同。我只是我，一个极其普通的人。住在极其普通的国度。这极其普通的国度里，只有一个信仰。单一宗教的国度：之间王国。我们信奉之间教。教义是：永恒在之间。五个字。小孩子玩乐时也会念出来。开周会时集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五个字。无论是冷天还是炎热的周一早晨，总是这么说：永恒在之间。下雨的日子，不需要下来学校的草场开周会，也必定会各自在班上透过广播系统的指示下念：永恒在之间。仿佛不以这五个字作一周的开头便会事事不顺。国歌也以这五个字结束。练习本子那褐色、毛茸茸的书皮也那么印着：永恒在之间。仿佛若不以这五个字结束，便如兴致勃勃地在前头放了开引号，却忘了放关引号的句子。

我是一个极平凡的小说作者。我也和之间国内的小说作者一般信仰之间。信仰小说就是这边和那边之间。但这是我离国出走过后的事。在这之前，我并不这么认为。我曾经极度讨厌之间。之间王国。之间信仰都让我觉得疲累、不干脆。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我就是能够处于之间状态的人。

那时正值年轻的叛逆期，并不相信一切都会处于之间状态。对于一切都在之间范围内这样的想法完全不能接受。也或者说，心底或许是已经相信了。脑里却一直在想，必定有什么地方，不是处于之间状态，必定有什么是真正的末端。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我想走出去。离开了之间，便有白。有黑。有前。有后。有更多更多可能性。于是便在二十岁生日那天离家出走。正确地说，离国出走。

我想到之间之外的地方去。左或右。前或后。之前或之后。白或黑。深或浅。小或大。这边或那边。我不想一直呆在未知的之间。之间给我的感觉就是--还有别的。或者，企图将各种颜色都纳用，结果混合成肮脏色彩的调色盘。

也许，故事是这样开始的：我在二十岁生日的那一年离开了之间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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