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破绽之城 三十日讯）据旧传媒新闻报道，随着本国网际网络的发达，全国预防嗜写部落格理事会明年初预计将发出2万9000个部落格书写禁令。

全国预防嗜写部落理事会指出，包括上班人士和正接受公司网络福利的国人在内，一共2万9000人将被禁止写部落格。而从明年一月开始，国人也能够为可能染上写瘾的家庭成员申请禁止令。申请者和可能被禁止书写部落格的人士，必须接受辅导，接着评估团来决定是否要发出禁令。专家表示虽然禁令是预防嗜写的防火线，但它也是需要社会及家庭的积极配合才能见效。

马鞍百列家庭服务中心执行顾问黄俊麟表示，如果我们大家带着一个积极的态度，那我觉得它在很大的程度上就可以起着一个积极的作用。

全国预防嗜写部落理事会将从一个由基层领袖和社工专家组成的60人名单中，筛选出最终人选加入评估团。理事会计划在明年推出有关部落格书写禁止令的公共教育。

* * *

墙壁上的布告栏贴着这么一张旧剪报。我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于是慢慢读着。门口那机器吐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6218。

我拿着那张纸条，等待号码机呼唤。墙上的电视荧幕播着几乎无声的豆先生。故事说豆先生因为手不小心卡在一个小嘴茶煲里所以不得不到诊所，但是排队拿牌子的人实在太多，豆先生不得不使诈以便自己能够先进去看诊。

这个故事我已经看过很多遍。各个政府部门和巴士上都曾经播过豆先生的傻人傻事。也许是因为像默片一样不会干扰到等待的人们吧。我环顾四周，果然年轻人比较多。只有一两个是老年人。真让人诧异的那种巴刹型安娣安哥。难道他们也被家人或朋友举报来的？单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上网的人啊。我又不断地打量其他人。那个穿得像在金融界混的人，写什么部落格呢？那个来到辅导中心还在玩自拍的，也许是自拍部落格格主吧。但很难说嘛也许是艺术文化部落格也不一定。那个不断玩iphone的憨佬。。。会不会是撰写苹果部落格的呢？

已经没有闲情猜想谁举报我的了。反正无论如何结果就是结果。我看着无声的电视，想起我的人生。曾经也是那么无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无论看见什么，都有声了。而且有时还是双声轨。但无论如何，那应该不至于防碍他人吧。那毕竟是我自己听见的声音，即使转换成文字，也何曾防碍了别人。再怎么也不该荒谬到要来这里接受全国预防嗜写部落理事会提供的辅导吧？写部落格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有一天变成被迫需要接受辅导呢？

6218。闪闪闪。

第六号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下一位，抽屉。

轮到我了。

我跟着那女人走了进去。坦白说，我第一个感觉是：失望。也许是因为我一直想象着那些电影里的画面，都会有一个看起来很好躺的椅子，让我舒服地躺着，然后缓缓地说我的心事的那种椅子。可是不是的。气氛完全不是这个样子。我可是请假--在工作中请假来接受辅导的，结果里面单调得要写进部落格也嫌太单调。

那就只是普通极了的一间房。像low budget的舞台表演临时凑出来的家具。也许从A公司多出来的桌子搬一张过来，配上自愿者B家里要丢也不是，留也不是的陈年窗帘，再配上看起来就很假的假胡姬花、一盏ikea买回来的灯。总之，广东话的说法是：九不搭八。辅导员在桌子的一端，我在桌子的另一端。

（我的躺椅呢。我的躺椅呢？）

“你就是抽屉？”在桌子另一端的他跟我确认了我的名字。

“我是。”桌子这一端的我如此回答。

“你知道，有些关心你的人们把你的名字交给我们，申请让你纳入部落格书写禁令名单里。我们的工作就是审查你是否需要被禁止书写。这一次见面的前提是，你要知道，都是出自于爱。”

“爱？”

“就是，这个国家，这个政策。还有你的家人或朋友。”

“。。。”

“也许你现在不会承认，但是，你有一天，一定会同意我说的话。给我们和你自己一点时间。”

我把视线望向他文件夹里的纸张，希望他能马上进入正题。

他似乎用手故意盖住了文件夹里的文字，然后咳嗽了一声。说：好，抽屉。我们开始。

“抽屉， 依我和我的团员的资料显示，你一共有六个部落格是不是？”

“其实是七个。不过，真正有update 的只是五个。你们知道的其中一个，不能算是。”

“好。五个。”那人在文件夹背后涂写些什么又抬头问：

“我们也发觉你update 的频率蛮高。”

"嗯。”

“只是你发文的时间，几乎都是上班时间呢。”

“是啊。我只有闷得不行的时候才写部落格的。”

“像戒赌一样。你要想想如果你不赌的话，你能够拿那些时间来做什么。譬如说。。。培养嗜好啦，参加一些团体活动啦，陪家人啦。。。那么你呢？如果你不部落格的话，会怎样？”

“会疯掉吧。”

桌子那端的那人在文件夹后面写着字。他一边点头。一边问，对了。疯字怎样写了啊，我太少写字了。

我写了一个疯字给他。

“那么你呢？如果你现在不用问我这些问题你会做什莫？”我问。

“我们是自愿的。所以本来就愿意挪一些时间来回馈社会。啊。对了，刚才我讲漏了一个重点。你也可以自愿做一些事，把自己从部落格里拉出来。这样是为自己好，也为了别人好。”他的话让我想到他的脑。他的脑也许是bullet point的powerpoint presentation。忘了一个子弹也要马上记得装回来。

听了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脑里一直想着要怎样把这一次对话纳入我新的部落格文里，于是我开始留意他说话的语气，灯光、以及胡姬花。即使到时这些也许也不会被写进部落格内，以后还是会有用处的。我开始为这次谈话而感兴趣起来。

“抽小姐，这样吧。像抽烟的人戒烟一样，我们也不能要求任何人马上戒掉任何事情。包括写部落格在内。戒嘛，讲究的一直都是循序渐进的事。如果要一个人突然完全不抽烟，反而会本末倒置。所以抽小姐你不要怕，这次叫你来呢，只是个了解了解。并不是说你有病。你也不用杯弓蛇影地自己吓自己。要对自己有信心，一定能做到的。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我忍不住噗哧一笑。好让人怀念的成语啊，杯弓蛇影。我想起小学课本里的那张画。

“噢。当然的。”等我回过神时才突然记得要给他一点回应。

“好了，抽小姐。所以呢，这次见面，我们先来点小尝试。你回去先减低你的po 文量。就说：一个星期一次。这样好不好？之后我们再慢慢调回来。”

那人好像在为我写下调生理期的药单一样书写着。然后抬头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至少，他自己应该觉得那是温暖的微笑的那种微笑，然后说：抽小姐，你可以出去了，外面会有人跟你安排下次见面的时间。”

我站起来。心想，啊。这对话才开始有趣起来你便叫我出去了。那我的部落格文该如何收场。助理开了门让我离开这犹如临时搭建的简陋舞台。我坐着百般无聊地等待另外一个号码闪耀。回想着刚才的对话，有了写部落格的头绪。于是不小心兴奋得踢到了前面的椅子。前面那位粉红色衣服的男子转过头来。

“咦？ 建杰？你最近写很少啊，怎么也被叫来了？”

“你没有看到极品和紫薇咩？刚才我看到他们坐在另外一排，现在应该在里面了咧。”

8633。闪。闪。闪。

匆匆跟建杰说了再见便走去counter 8，和年轻女子定了next appointment。

日期定下后，底是谁举报我对我而言突然变得不重要。甚至开始改变主意，觉得也许那真的是出之于‘爱’。因为我已经找到下一篇部落格文的主题了。我从笑脸盈盈的柜台小姐那里拿了预约卡，感染了某种神秘菌种般也笑着从自动玻璃门走出去。

玻璃门合上后，一面捏着已经被抓皱的预约卡，一面预想写下一篇部落格文该如何下手。这么想着想着，竟忍不住边走边跳地笑着，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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