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近腳踏兩條船。一為巴哈。一為普朗克。兩者都有喜歡的原因（雖然在愛情裡最政治正確的答案是：愛是無法解釋、說不出原因──呵呵）。曾多次與巴哈幽會，都短暫。他理應屬於永恆那一邊的吧。一點也不誇張地說，即使我們離世多年後，巴哈一定還在。

而我們只能觸及那（接近）永恆的一角的一角的一角的一角x10000，那麼少。

老實說，有幾次覺得他太老實穩重。是那種可靠的肩膀型的男人吧。如果一生一世或許是不錯的最終選擇。是個相當可預知的人（我忍不住要用英文：He is quite predictable compare with others.）但也許因為太老實直接，讓人幾次覺得自己已經翻過底牌，往後恐不再有驚喜，而決定臨陣退縮。告辭。日後有緣再見。

像巴哈這樣的人日後不再見似乎很難。

普朗克呢。則是即使沒有真正對望過，即使只是站在他的世界外聽見他的聲音就能為之著迷的吧。至少對於少數人來說，那是一個吸引人的凝固狀態（雖然用凝固形容音樂似乎太奇怪、太不合理）。可是我就是這麼樣。每次聽見什麼、讀到什麼覺得被感動的話，都會有一個聲音：啊。你凝固得太好了吧。

第一次在演奏廳聽見普朗克的鋼琴音樂時也是那樣。說不清為什麼，讓人臉紅。明知道他不可能對你有意，只有默默走在他世界的邊緣了。普朗克先生讓人覺得另有一個世界存在著。那個世界不如他表面上看來得那麼怪異扭曲不近人情。外在的難以理解只是表象。通往的其實是他折疊好的黑暗絲絨小階梯。輕聲走過又離去。每一次走過都有新的光線照耀。只是那是眼睛適應了黑暗以後方能看見的光。

這當然是我的固執。我看到的未必是大家看到的，而且很可能只是我要自己看到的吧。

但又不能沒有巴哈。巴哈的光。

最終都會回到自己的秩序，有時這麼對自己說。首先也許仰賴外面供給的秩序。失戀的人也許天天工作。失意的人也許日日步行。總有一種規律可以依循，可以走下去。巴哈對我亦如此。他似乎總在說：無論如何也必須規律地走下去吧。

如何有更多時間和他們二人相處，說起來就想歎息。人生那麼短。然而他們的音樂如此廣大。這一輩子大概也只是留在他們世界的邊緣吧。不predictable的人好像是我們。

這些還活著的人。

笨拙。幾次跟別人說，我不擅寫愛情。現在信了吧。有人問我，音樂於我既然那麼不可達（比起其他），為什麼不放。我還真的說不出。找到一個內在園地的人，大抵還想自己摸索地走進去看看，沒見到石壁上的絕世武功，見到了不練個一時二刻，大抵是一時不想出來了的吧。

這真是奇怪的音樂筆記。又想這麼說：筆記只是表象。這次我想說的是愛情。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201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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