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声音︱ 被声音埋没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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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和朋友獅子頭在同一個畫室畫畫,後來我們都離開了。原因很多,回想起來誰也沒有後悔過。只是想起來不免覺得不好意思,離開自己喜歡的東西的理由,可以如此單薄。
三月獅子頭回來,帶來幾張明信片。梵谷、高更的畫作都有。獅子頭在悉尼生活兩年,最近去了一個畫展,想起我也差不多在同一個時間處在另一個畫展裡。她入神地望著梵谷房間的地板;我站在聖雷米療養院看窗外長得茂盛的樹叢努力平復我心裡同樣茂盛的情緒。
她說,你應該看看那地板的,實在吸引人的地板啊。線條讓我迷失;我說,你應該看看那療養院的樹叢,色彩那麼多元豐富,茂盛得哀傷。我們這麼說著,因為知道無論如何,我們在不同的地方看畫,總不可能看著同一幅畫。
我喜歡那天諸如我喜歡的另外那些日子,安靜輕快。脫隊半天,梵谷和日子屬於我一個人的。初春,穿著棉衣走過植物園,蓮花池的蓮花尚未盛開。鑽進小路,轉入歷史博物館。門前的花倒是開得很盛。人不多,石頭有些冷。
正如之前所聽說的一樣──素描和早期畫作很多。早期的畫作非常灰暗,好像陰天待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印象中只看過梵谷後期比較色彩絢爛、情感滿溢的畫,所以並沒有想過在走到這麼明確的風格之前,原來還有那麼長的摸索掙扎期(是我刻意遺忘了這個部分的吧)。
因為人不多,所以我在每一幅畫前都停駐了很久,有時刻意安靜地一人獨佔一幅畫。展覽室里每轉一個彎,風格都稍有變化。走入巴黎時期以後,感覺突然亮了起來。就像一個人花了很長的時間在陰天的房間里慢慢適應了黑暗,房間的燈卻突然亮起。
這是你嗎梵谷?可是明明很印象派啊。你正在轉彎吧?當時心裡這麼問。
想起獅子頭因為喜歡梵谷強烈的情感(事實上獅子頭的個性也蠻強烈的),所以畫的畫被人說有幾分梵谷影子。她後來刻意走遠,和梵谷保持距離。我們之間也常常處在一種刻意不提梵谷的奇異氣氛。因為選擇刻意背向喜歡的東西,所以對於自己也難以誠實起來。
我站在聖馬莉德拉梅的薰衣草田前很久。這個分明愛畫畫的瘋子那樣拼命地畫,拼命地整理自己的情緒吧。走到了梵谷從療養院窗口眺望所看見的樹叢,不知為甚麼很多情緒湧了上來,好想在這裡休息一下。
獅子頭,你偶而會不會想起我們掙扎地背向我們喜歡的東西的那些日子呢?偶而也會記得我們曾多次掙扎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走入我們要的(而不是對別人而言正確的)世界里吧。
我在梵谷的畫展里,走走停停兩個小時。梵谷的一生卻在最燦爛的時候完結了。這是他的十年。你看著他房間的地板的時候,會不會和我看療養院里茂盛的樹叢時想的一樣:我們的掙扎,如此卑微。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平上去入:抽屜‧2010.07.04
painting by 獅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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