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鵝國度︱ 恍如冰山一般凝固,冷峻;又恍如冰川一般消溶,浮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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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渴睡,渴睡,極端渴睡
對社交渴睡,對寂寞渴睡,對文學獎
渴睡——我的渴睡症是一條
四周沒有風景的河流,
白花花地順著河流
從七歲至十七歲再至二十七歲
懵懂過渡到歷練
那渺茫而幽婉流淌的年華
欲說還休
我的俗世憂傷是漣漪不掀的靜水
平坦,順滑,內斂……
我戀詩,極端戀詩,亦懼詩,厭惡詩;
我因此戒詩,廢詩,冷凍詩
冷凍我,零度以下我感到
安全而恬靜,在我炎熱的赤道國度
雨季每每不防兇猛來襲
挾帶詩意的砂礫,
總讓我一股心悸
對語言,對意義,對隱喻
熱與冷旱與濕的交替
鐘擺,潮汐,眼底的閃爍……
天地不仁,萬物如芻狗隨
光影緩移過屋簷,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天亮天暗
我日漸渾圓濃稠的飢餓感反而
稀釋了胃口,我的胃口
化作優美弧度的拋物線
無止境地墜落。
然後就不想到處旅行了
表象透析後實則千篇一律的景色
只覺俗不可耐,
(顛簸的旅途易招惹疲憊裝滿背包
陌生的熙攘街道上私下徬徨)
也不再收集明信片了
默棄前稍看一兩眼
淺淺地記起
風乾歲月的素描
粗略線條一兩劃
無血肉可向你深言
稿于2004 年 1 月 15 日,戒詩期“破戒之詩作”
發表于星洲日報/文藝春秋‧文學四神湯 ‧03/12/2006
附錄
七字輩翁弦尉評
在世的餘溫
首先申明︰我不知道這六首詩的作者是誰。主編近似《紅樓夢》裡的空空道人,把稿件寄來,姑隱其名,乍看之下,近乎是塵世間六粒不起眼的小石,但雙手仔細把玩和揣摩石頭上的印記,手心能感到溫熱︰那是一種在世的餘溫,欲說還休的囈語,以及它的憂傷。
六首詩都在不經意中經營一個情感的母題︰俗世的憂傷。 “俗世”、“憂傷”分別也出現在《長大》的第十六行和《混沌》的第十行。為甚麼感到憂傷?字裡行間強烈透露的是對時光流逝的不安。
六首詩都在不經意中經營一個情感的母題︰俗世的憂傷。“俗世”、“憂傷”分別也出現在《長大》的第十六行和《混沌》的第十行。為甚麼感到憂傷?字裡行間強烈透露的是對時光流逝的不安。《長大》是對童年的召喚,第一句相當傳神:“與童話故事裡老去的水手/擦肩而過”即刻讓我想到那個擅長於寫童年的辛金順。即使他在異鄉近幾年以詩書寫馬來半島的地方志,更多時候也是一種童年的鄉愁。
但再讀下去,讀到《長大》的這一類句子:“美學的肌膚”、“敘述話語逐漸成長”,抽象的理論概念遠遠凌駕於形象,覺得辛金順大概不會犯上這些錯誤,最後一句“賣—魚—哦—”,由虛入實,轉折過於唐突,整首詩所經營的寧靜氛圍更被這一段叫賣聲給破壞了。
六首詩中,《腹瀉》寫得最為一氣呵成,寫的可能是愛情,也可能不是,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排泄的動作──很少詩人願意放下身段,低下頭來把肛門當作思考的對象。更多的詩人更願意抬起頭走向講堂,重復別人講過一百次的話︰“我追求的是詩的真、善、美。”這就顯得媚俗了。媚俗(KITSCH)就是對大便的絕對否定,媚俗就是制定人類生存中一個基本不能接受的範圍(例如只要是他們認定的真、善、美之外),並排拒任何來自這個範圍外的一切。《腹瀉》寫得既入世,又出神入化。但還是有瑕疵,那句“屁股緊貼大地”,文字給人踏空的感覺。
《混沌》在六首詩中給我感覺最好。它巧妙地抓到了時下詩人一些潛伏的個人情緒,並以沉緩的節奏表達了出來。那或許是一個當代詩人在世的憂傷──可有可無的存在,自誇或者自鄙──無可或無不可,甚至是“無血肉可向你深言”。那還有甚麼可以向讀者深言的呢?除了時光的流逝,生命的渾沌不明,除了向生命的源頭追溯和追認(例如童年),向死而生的身體和餘生,還能做些甚麼呢?它注定只能是一場小規模的奢靡的實踐。
當最後一段出現“然後就不想到處旅行了”的句子,我們知道詩人是在歸途中。而回鄉的路,總是讓人感覺比當年離鄉出走的迷途長──長於一生的道路。他回來了,帶給我們六塊小石,就說沿途撿到的,沒有名字,因為憂傷,所以餘溫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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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四字辈田思評
〈詩作六首〉中的前二首〈長大〉與〈熱帶風情畫〉,觸及一些生活中較具體的場景和事物,雖然充斥著較駁雜的語言,但個別意象或有可取之處。我的點評就從此開始。
先談意象。記得李元洛曾說過:“意象是客觀的生活場景和詩人的主觀的思想感情相交融,通過審美的創造而以文字表現出來的藝術景象或境界。”要注意的是,除了在描述客觀場景時滲透著作者的主觀感受外,其實讀者也可以通過詩歌語言的潛在張力,讀出更多文字以外的聯想。這正是好詩的魅力所在。這點余光中也曾強調過。要達到這個境界,詩作者所用的語言必須生動、貼切而富於想像力,能給人渾成而餘音裊裊的感受;切忌辭不達意,生搬硬套,或支離破碎。因為這些毛病嚴重地破壞了詩的美感,令人難以卒讀。
〈長大〉的第一個意象是作者來到曾沾過童年記憶的碼頭,碼頭下水因漲潮而“即將觸及腳趾”,這可能暗示俗世不斷增加的煩惱已淹沒了童真。起句中“老去的水手”與結尾時耳際依稀聽到的“賣魚”聲,有類似互相呼應的作用。但第二段的詩句就不免流於堆砌,而且全詩“用詞不當”的毛病隨處可見。像“沾浥我敘述美學的肌膚”、“漫漶的氛圍”、“欲語還休的韶光荏苒”,都有“故作艱深”之嫌。
同樣寫漁鄉的“成長”體驗,下引另一位作者所寫的〈再見漁郎〉,所用的是明朗的語言,但隨意揮洒,自有韻味;以真情實感為基調,而意象靈動,境界開闊:
“想起當年/星星挂得很低很低/只稍攀攀船桅/就可以觸及/而你曾那麼善解風情/愛躺在甲板上/與他們相互凝望/我也曾是一個/向往藍色的少年/而今夜/我已是一朵雲/拋不開感情/路過故鄉/忘不了的是/咸魚的風味/更忘不了的/是你暢快傾談時/眼裡掀起的/驚濤駭浪”
(按:天啊,這些詩句真的真的是“標準寫法”的好!!)
〈詩作六首〉作者的“故作艱深”(或故弄玄虛)在第二首〈熱帶風情畫──致盧梭〉的標題更可以看出。實在猜不出盧俊和熱帶風情有甚麼關係。
(按:盧梭是超現實主義畫家的先驅,其畫作多為熱帶叢林。
)
這首詩所包含的意象包括凶鱷在濁流中出沒(按:誰知道鱷魚的象徵?電影都有在用的。),生活像“苦旱陰澇”(?),暴雨打墜汗滴,熱帶風情畫是心頭的圖騰等等。這些意象無法交織成有機的整體,也就無法啟發讀者美感的聯想。就像末句“濁河漣漣/莽林蒼蒼/樂與痛無可向誰言述/這般一生”,無端的感慨,徒令人覺得牽強。
晦澀不是含蓄,前者往往是語言太過造作或思路紊雜的表現。近日讀《一九九九互新詩年鑒》,看到黃燦然的論文〈在兩大傳統的陰影下〉,文中談到“晦澀”的問題:
“語言化寫作已惡化至語言自我繁殖和自我複制的程度。表現在詩人與讀者的關係上,就是晦澀的問題。這是一種不合理和沒道理的晦澀,甚至惡化到詩人不僅把晦澀當成‘詩’,而且把不合理的晦澀當成‘好詩’的地步……眼下的漢語詩歌寫作已經進入一個我們在中外文學史上屢見不鮮的雕飾、浮夸、堆砌、混亂、拉雜、腐敗的階段。”環顧詩壇現象,這些話足以令人警惕深思。
黃燦然把“現代漢語詩歌從題材到形式的極端狹窄化”,歸咎於詩人心態上的自滿。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四字輩點評‧田思‧03/12/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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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字辈叶啸写
愛怎樣唱就怎樣唱
好久沒有讀詩寫詩,更甭說寫詩評,要和詩發生關係,是要靠一點激情的。所以剛剛讀你的詩,我真有點招架不住。對年屆半百的高齡人士,像我,偶爾還在懷念尤雅的《往事只能回味》那清幽的歌聲,突然傳來周傑倫念咒式的歌詞及歌聲,可有如當頭棒喝。歲月來過走過,時代畢竟是不一樣了。以前的人唱歌,講的是如何用丹田氣,如何用美聲。現在的人,或說現在的歌星,像周董,才不管甚麼丹田氣,嘴裡哼得出聲來,你聽沒有?粉絲喜歡就行,所以,今天的年輕人,願意讀詩寫詩,對我們這些在作家協會裡當個小頭目(理事)的人來說,已經是功德無量的事,似乎推動文學有功了。
現在我讀詩,尤其讀年輕人寫的詩,我的態度是寬容的。很多人寫詩(寫作),從沒想過服膺甚麼主義,用甚麼文學規範標準。他們寫詩,事實是可能不小心用錯了詞彙,卻無心插柳,弄出了“佳句”,最後卻勞煩我們的詩評家為這些符號大傷腦筋,搞不清楚是現代主義還是後現代主義。搞批評的人可別太執著。讀你的詩,若抱著聽流行歌曲的心態,就自在多了。我前面說過,剛開始,我有點招架不住,尤其是讀到〈腹瀉〉,我有些失措,也“哦”了一聲。周董可以念咒唱情歌,你竟然可以腹瀉寫情詩。第一句就讓我瞪大了眼:
我把〈腹瀉〉歸納為情詩,也許不是你的本意,但我鍾愛你的比喻。“瀉藥般的甜言蜜語”更是令人會心的佳句。 讀〈混沌〉,則像你的自白:
類似的語言,嚴格來說,它不具備美學上的張力,更像是一個在喃喃自語的宣泄者,在敘述著生平與歲月,不甘與不羈, 全都是宣泄者的倦怠,欲語還休,如果寫詩評可以像寫歌評這樣的話,我會說:“你是有才情的,你是可以唱歌的,雖然你的音階偶而不准,但你有一把不羈的聲音,可以當好歌手。”這六首詩作勝在作者個人的個性強烈,影子鮮明;弊病是基礎還嫌虛浮,部分的宣泄顯得有點嬌揉造作,畢竟,作者對生命的經驗與歷練是相對的。反之,年輕是本錢,我們不必苛求作者遵遁任何方法,拘泥任何形式,愛怎麼唱就怎麼唱,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如此這般,才能有〈腹瀉〉的驚喜之作。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五字輩點評‧葉嘯‧03/12/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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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字辈庄若写
像寫電影一樣,我寫詩評,是非專業的。(按:是印象式批評?)
寫了廿多年的電影文字,我只承認是影話——有信口開河之嫌——這篇詩評也只敢承認是詩話,當作欣賞之餘的一派胡言?雖然,我寫詩,沒拍過電影(算演過戲,但電影的作者是導演)。
拿電影與詩作對比,本來就是問題。不同性質的東西。
換作詩,或可套個老土的形容:佳句與佳構。鄭愁予與方思。
這些詩有佳句嗎?讓我找找。
對不起,找不到一句。
半句的有一些。
也許應該少點說話,多看風景。
說得不好,就說少一點(詩的行數少一些),把意象寫得準確一點,前呼後應。
不只注意個別意象,也該注意整體意象。
這幾首詩注意到整體的結構、意象。但寫得不夠深入。
沒有深入到心坎裡的那種感覺,沒有享受。
或者作者會說;拍電影/寫詩不是叫你來享受的。
那我換一個說法,不代表任何人。我只是自己不能享受,而已。
可能我是一個沉悶的人,這是我的錯。
我覺得成長與海島不是沒甚麼好說的,是說得不好——浸泡童話預期不至的喜悅,是玩弄“逾”期不至?
對盧梭幾乎忘了。可能跟熱帶、慾望有點關係;我看不到。
(按:盧梭是超現實主義畫家的先驅,其畫作多為熱帶叢林。唉,怎麽他們都不知道盧梭是誰?
)
換一種角度看。我的埋怨不是針對這位詩作者的埋怨。
我的埋怨是,為甚麼我們現在讀詩,再沒有找到李白、李賀、鄭愁予、弦的那種詩意了。
很容易就會收到反擊,我知道。這是甚麼時代了,老兄!
那就來一點詩意吧,一點點也好,同情一下我這個老讀者。
哦,不同情我?你自己不能享受,你死你的事。
那麼,再嚕嗦一點。問問作者,寫這些詩,自己會覺得愉悅/享受的吧?
詩是小眾的享受,不是普羅大眾的娛樂。
那麼,再深入,再美妙一點,讓小眾,我,更娛樂一點吧。
最後,身為一個消費者/受眾(當然你可以不睬我),我有三個愿望:
可憐我這個讀者。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六字輩點評‧莊若 ‧03/12/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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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喜歡讀評論,因爲通過這些評論我能知道他們腦裏裝了什麽東西,他們的思想,他們看到什麽,他們看不到什麽。
奇怪我怎麼還笑得出來。其實早就“預”了。當初參與這個遊戲,目的就是知道他們怎麼看我的詩,接不接受我的語言模式,感不感受到我所要表達的對生命的感覺,接受多少,感受多少?
說我不懂怎麼用意象語言模式寫詩,我質疑的是:新詩只能夠用他們習慣的那種語言模式來寫麼?如此一來,不是所有詩人一個標準臉孔了嗎?哪裡還有詩語言的獨創性?
原來他們無法欣賞我的語言方式,感受不到我要表達的對生命的感受。也沒關係。
我思考的是:我本來就想跳出傳統意象語言模式的框框嘛:所謂詩語言必須精緻,含蓄,凝煉,結構完整,主題明確,那些教條/唯一標準,不覺很荒謬麼?我想摒棄那些教條,我不想限制,我想發掘詩的書寫的其他可能性。
李白的詩不也相當直白?我真不明白,爲何現代主義意象詩語言模式如此推崇雕琢矯情,那種“裝飾性詩語言”。
完全是作者的“詩語言太爛”,抑或是讀者的狹隘詩語言美學?或者且留給歷史吧。我只想說,我不想也沒興趣寫他們那種千篇一律的“格式化”“標準式詩語言”的詩,我對那种精致優美的詩語言感到厭倦極了,每次讀那種詩只覺味同嚼蠟。對這些過度加工的“食物精品”式詩語言我感到“五色令人盲,五味令人迷”,我只想要粗茶淡飯,日常便菜,原汁原味,返璞歸真。
或許,是應該到了“還原”詩語言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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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名企鹅先生(Penguin)。同时是存在主义与虚无主义者。生命里有三大热爱:第一是写诗(零的睡眠,眼睛事件,地下国度,寂寥大地,四月感觉)第二是看电影,第三是唱歌,皆是浮生时时刻刻忧伤的出口。 1976年8月生于怡保市,狮子座。“声色男女”电影俱乐部活动委员之一。 最喜爱的诗人夏宇、陈克华,作家村上春树、三岛由纪夫、张惠菁、米兰昆德拉,导演蔡明亮、格林那威、贾木许、侯麦。 欢迎浏览我在电影网站的主页 〉〉〉 http://www.mtime.com/my/penguin/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