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情女子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周邦彥。調寄《少年遊》）

橙，有雙重形象，卻是一種個性。它是水果也是顏色，同樣代表陽光，活力與青春。雖然證實奇異果才是含維生素C最高，但愛橙人有從一而終的忠誠，每回提到維他命C，還是自然而然浮起橙的滾圓形象和溫暖色澤。像人一樣，橙有肚臍，不同品種的臍橙，底部裂開一圈，露出藏在裡頭的臍肉。

香港插畫家小蟲畫橙，有詩句：“人說月兒像檸檬，我說橙兒像太陽。”橙，是太陽的孩子，長在東面或高枝，愈接近太陽的果實愈甜。它叫人覺得溫暖，帶點甜香還能引起食慾。喜歡橙色的人未必是個細緻的美食家，但肯定是個饞嘴的大笑娃娃，個性永遠活潑外向，也會吱吱喳喳愛說話，粗枝大葉還帶點稚氣，不管來者是誰都當好人。偶爾像臍橙，有點自我中心，老是注意自己的肚臍眼，還希望大家一起來看。橙有股清香氣味，科學家說可以幫助女性舒減壓力，放鬆心情，難怪各種牌子的保養品或浴沐產品紛紛推出香橙口味。坊間傳說以橄欖油浸透橙皮，用來按摩大腿，能有效對付女人最害怕的橘皮組織，沒想過除了“以形補形”，還能“以形制形”。

橙屬柑桔科，家族聲勢不小，桔柑橙柚橘枳都是親戚，可以從果實大小，形狀色澤，囊瓣種子數目，風味及生長特性來區分。晏子最有名的“南橘北枳”論，說南方的橘和北方的枳，因為水土不同，雖然葉子相似但味道兩樣，比喻環境對事物的影響。後人卻解為：把南橘搬到北方種，因為水土不服，所以味道走樣變成枳。寓理相似，但萬一枳橘本是兩種，品種真的不同，那也真是犯了言語上的“南橘北枳”了。

吃橙很陽光，兩刀四瓣，就著皮咬下，汁液四濺滿手甜膩，即使酸得皺眉，也是孩子氣。但它原來也可以吃得風情旖旎。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用最薄利的并州刀，女人親手剖開香橙，再洒點最好的吳州細鹽提甜。吃罷有意無意把弄吹笙，想留下情人卻羞於啟口，最後只能低聲借說：“夜晚天冷，路不好走，不如別回去吧。”姑不論這是否宋徽宗和名妓李師師的野聞情史，但對情人的依依不捨就像吃罷了橙，空氣中還留著似有還無的橙香軟膩。煮香橙果醬，就是愛到全情投入熬成稠汁，連皮的一點苦澀，也心甘情願吃下的濃情蜜意。

（本文同時刊載於馬來西亞星洲日報。星期刊《吃情女子》專欄。二零零五年三月廿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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