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情女子

雞蛋去殼放碗中，將竹箸打一千回，蒸之絕嫩。凡蛋一煮而老，一千煮而反嫩。加茶葉者，以兩柱香為度，蛋一白用盬一兩，五十用鹽五錢，加醬煨亦确。《隨園食單。羽族單》

鸡蛋不只常見，也最亲切。日文“玉子”是雞蛋，浑圆天成，珠色淡莹。小生命出生，我們都会吃红鸡蛋庆祝，生日也有鸡蛋面线，祝愿健康绵延。鸡蛋，是生命的起始，也是浑沌世界的初开。

《隨園食單》记茶葉蛋做法：“加茶葉煮者，以兩炷香為度。”現在的茶葉蛋還添加藥材，各有秘方。烚熟蛋在熱騰騰茶湯裡咕嚕咕嚕地，不開蓋也香聞十里。剝起來燙手又滿手茶漬，但捧著浸染出深淺茶紋的蛋，卻是既雅且香。《隨園食單》還說：“蛋一煮則老，一千煮反而嫩。”不確定蛋经一千煮是如何嫩法，不過从前游台北淡水，一度以为丸弹大小的阿婆铁蛋是鸽子蛋，原因是经过反覆卤煮风乾，蛋白缩得小小紧紧的，不过嚼劲十足，適合吃硬不吃软的人。

《世說新語》裡写吃蛋最有趣：“王蓝田性急，尝食鸡子，以（竹頭+助）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於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蹍之，又不得，嗔甚；復於地取内口中，齧破即吐之。”每回閱此，总會捧書大笑。这个王兄也真滑稽，挟不着鸡蛋，就扔它出气，结果鸡蛋在地上溜溜转不停，惹得他用屐去踩又踩不着，最後还要捡起来咬碎了吐出来洩憤。吃個鸡蛋七情上面，還莫明其妙气成这样，不只性子急，恐怕EQ也不太高。

和王蓝田相比，哥倫布聪明多了。發現新大陸後，举国视他为英雄，封為海軍上將。但他卻被某些貴族瞧不起，說：“有什麼了不起，那大陸本來就在那裡。只要開著船往西去，誰都可以發現那塊陸地。”哥倫布被奚落，也不理論駁斥，只是拿起餐桌上一顆蛋，問：“請問有人能將這蛋豎立在桌上嗎？”大伙輪流尝試，全都失敗。最後哥倫布輕輕地將蛋的一端叩破，蛋就立在桌上了。眾人又哄堂大笑：“有什麼了不起，誰不會做啊？”這時，哥倫布輕輕开口：“對啊，誰都會做。但您又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最喜欢新鮮雞蛋，用涼水下鍋煮3分鐘，蛋白熟而軟嫩，蛋黃则恰熟略溏，就像欲言又止的新鲜太阳。调点酱油胡椒，沾上面包同吃，最原始最香。男人以為吃生蛋黃可以壯陽，女人卻只關心蛋白怎會讓皮膚像剝殼雞蛋般嫩滑，資源可以共享，但不能討論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媽媽說打蛋別全打在同一隻碗，一隻臭，全碗遭殃。這和做人别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道理原來一樣。

（本文同時刊載於馬來西亞星洲日報。星期刊《吃情女子》專欄。二零零五年三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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