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牧民族︱ 離散是一種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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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之為物,或詩之唯物,可以從溫綺雯的〈我的唯物論〉談起。「沉重的衣櫃在跳舞/我的趾頭瘀黑了/發黃的書頁忙忙碌碌/你在努力尋找一種叫修補感覺的材料」。物(你)與「我」,客觀世界與主觀世界,如何合而為一?「我」在房間裡對著有鏡子的衣櫃做瑜珈,房間裡頭的傢具與裝置還有毯子、書桌、音樂架子(偽裝的)、印表機等,詩如何回應這些(材料形構而成的)裝置與身體之間的物我關係?
我們看到幾個形容詞:沉重、瘀黑、發黃……。這是在時間裡靜觀物象所得,但物我之間瞬間的契應經驗或力道來自動詞:跳舞、忙碌、尋找,以及這首詩其餘章節的微笑、爆裂、走路、說話、踢、拋、歡慶、複製等。詩或詩人藉由選擇這些動詞的書寫策略彰顯物我關係結構,所要捕捉、尋找的,正是物與我最後合一成為「你我」的瞬間感覺,讓物(你)也有了感覺。
讓物也有感覺,這才是物我與動靜的辯證。溫綺雯說:「因為這樣,所有原本明亮寂靜的物體,都輕而薄的搖晃起來」。在〈那些流動的靜物〉 中,詩人試圖曝光那些流動在靜物「一瞬一瞬之間,一節一節之間」的細節,例如「纖細的紋脈」、「細微的指痕」,讓它們成為在「靜處露顯的騷動」。靜態的想念與感情便這樣抖動起來。
一首詩,是一個詩人的「房間」。詩的歷程,即詩人在「房間」靜觀神會這種物我關係。當然,不是每一次靜觀神會最後都能呈現此「你我」合一經驗,或時空轉移後的感情與思緒,在寫詩過程中,難免有產生「錯口、失手、筆誤、遺漏」或失語等現象,那時的詩不是詩,是字。
走出詩人的房間,「鬧哄哄的五彩繽紛/校園走動著街道躦行著」,那是一座城市的話語。「我」在這樣的城市思索:「生命從來沒有這麼輕易、渺小、卑微/的出現在我生命中,從未這樣過」。 《詩字》裡頭的城市始於真實的(陌生、炎熱的)南京,終於想像建築的日月星諸城,但時間卻是逆流的:集中的第一首詩作於二○○九年,末篇寫於二○○六年,那時生命還是一種「甜蜜的負荷」。這似乎意味著溫綺雯想讓我們先看到位於現在位置的她,然後回航,觀看站在(時間與空間)遠處的她。但是我們不確定,一如詩人不確定,這樣的回航,是「一種靠近還是距離」?二○○六年的「我」,不知「你會喊我什麼?」,也還在自問:「我是誰呢?」到了二○○九年,「我」看見鏡中的「他我」:
她的位置不在真實這裡
我的位置不自她反照
它常常被拉近或排開
自你那裡自你那裡
從「她-我」到「你-我」,「我」在自我之外的存在關係尋找她生命的意義。職是,溫綺雯這本詩集,可視為她回航尋找自我位置的旅程詩誌。或許,對每個詩人的生命而言,每本詩集都具有這樣的意義。
--- 9 Oct. 2010 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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