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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將黑猛猛的福建炒麵說是地道的吉隆坡創作,我想該沒有太大爭議!
最近在報章專欄發表了一篇「月光河」,刊出前先傳到國外給一位知食前輩過目,不稍片刻即收到他的讀後感;說在香港也曾看過這種乾炒河粉上鋪粒生蛋的吃法,據他推測這粉食極可能源自家鄉廣府。
然而,教他興緻盎然的,卻是我文中提到的那家炒粉檔的版本,因為老板一反「月光河」傳統,改用福建炒麵的方式加進黑醬油及大地魚粉,將河粉給炒至半乾濕,以取代鑊氣十足油量嚇人的乾炒河,甚至連後者最慣用的豆芽也換成包菜,給人一種很吉隆坡的「感覺」。
吉隆坡「感覺」?我跟進追問。
因為福建麵源自吉隆坡呀!他一再地強調了好幾遍!
常聽到一些朋友埋怨,說吉隆坡沒有屬於自身特色的小吃,不像檳城,怡保,新山,巴生,馬六甲等地都擁有標榜其名的應對食品;全馬走一趟,無論去到那裡那個角落都可發現檳城炒粿條、檳城亞參叻沙、怡保雞絲沙河粉、怡保芽菜雞、巴生肉骨茶、安邦釀豆腐、沙登紙包雞、錫米山辣湯、芙蓉燒包、馬六甲雞飯粒、麻坡烏達烏達、新山粿條仔、砂拉越乾盤麵………倒不必先去質疑這些食物的原創性,至少能眾所周知地冠以該地名稱,多少已擁有一定的代表性。
那回過頭來,甚麼食物可以堂而皇之地冠上吉隆坡的呢?
以前我寫過三間莊肉丸粉,也曾推敲過星洲炒米創自吉隆坡,這回就把重點放在我們吉隆坡的福建麵吧。
雪隆一帶的炒粉檔,一般上都能提供福建式及廣府式兩種炒粉麵食。前者先煮湯汁後下麵,就如大家熟悉的福建炒麵及滷麵等,而後者則源自廣府烹調粉食的方法,先將粉類如河粉米粉伊府麵等炒香煎脆炸酥,盛盤後再淋上以高湯肉類蔬菜蛋汁煮成的鮮甜芡汁。
福建麵者,所用的都是粗大的鹼水黃麵,俗稱“大碌麵”,帶著一股濃郁鹼味,並非人人可以接受。多年前在檳城洪火爐初嘗炒福建蠔麵時,就被那股鹼膩得化不開的味道給撩起了記憶:想起早年剛到台灣讀書時就曾為了一碟類似的炒麵給嚇得落荒而逃,尤其麵裡還加入福建人嗜吃的筍乾,味道真是嚇人,但同樣來自大馬的檳城同學卻吃的津津有味,絲毫不被那「尿騷味」所動,還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頻頻說是教人懷念的故鄉味呢!
經過八年的在台生活,早已習慣這「台味」,當我在檳城重遇時,才驀然領會到當年那檳城同學的思鄉心情。
原來福建炒麵離開吉隆坡後,多以素面相見,距離愈遠就愈能還原其清淡本色;檳城的炒蠔麵,新加坡的福建炒蝦麵,甚至台灣的蚵仔炒麵,都可能是最早的原鄉炒麵版本。反而是炒得烏漆麻黑、醬濃味稠的吉隆坡版本,由於習慣拌入大量參峇巴拉盞配食,重味齊聚之下,自然掩去當年同學所謂的原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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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歷史舞台搬回上個世紀2,30年代的茨廠街,王金蓮記始終是文獻資料中福建麵的第一人。
說是1927年王金蓮從福建安溪南來,落腳茨廠街後,便在附近設攤賣起家鄉麵食;最初以煮麵(滷麵?)為主,後來則因應南洋氣候而不得不加以改良,大膽地加進大地魚粉及黑醬油增香調味,並且將麵湯給收乾「炒」成濃稠半濕、烏黑噴香的麵食,再配以強烈南洋風味的參峇巴拉盞,便成了現今福建麵的原始版本。
經過70多年的時光流轉,至今,王金蓮記每晚仍鑊氣十足地飄香滿街,炭火明滅間,見證了一條街的興衰歲月,從象徵華族開發吉隆坡的歷史源頭、到展現出華族商業活力的熱區鬧市,再淪為現在已是不堪回首的外勞煙花地。
根據飲食前輩們的記述,說當年老東家王金蓮所煮炒的福建麵堪稱獨步都門,其頭手外號大肥的王堯金亦是炒手一名,當兩人都相繼去逝後,雖說王金蓮記仍後繼有人,一路走來生意好得不得了,然而在他們心中卻始終惦念著當年茨廠街還沒設立夜市以前的原始風味。
據稱大肥有個弟弟叫王來春,得到他老哥真傳,炒得一手馥香極品,曾在與中華大會堂同排的美芝律開店,只可惜未經嘗食;近年來路過,發現換了招牌,多少有點與傳奇擦身而過的遺憾。
近日翻看【林梧桐自傳】,首章便提到他出世(1918年)後不久,其兄即從故鄉安溪南來吉隆坡謀生,在茨廠街上經營炒麵生意。參照時空,正好與王金蓮同處一個時代場景,推測當時茨廠街一帶應該有不少來自安溪的福建人,在從事著炒家鄉麵的小販生意;文中提到,其兄本來計劃等他稍長後便把他帶過來協助麵攤,後來卻因為英年病逝(1931年),無法實現。
我不禁在想,如果當年林梧桐真的年紀輕輕就過來南洋從事炒麵工作,長年困在茨廠街那層層厚厚的歷史油煙裡,是否命運會因此改寫呢?
不然,茨廠街上除王金蓮記外,或許現在就多了一間老字號;而雪隆一帶的福建麵老板當中,也不過添多一個競爭對手,叫甚麼Uncle Lim,林梧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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