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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只見識過一條巴生河。
黃黃濁濁的,流經吉隆坡大巴剎的後面。
那時候,巴生是遙遠的地方;是每年幾個華人傳統大節日前夕都必定準時到訪,隔著木板牆,以陌生福建話大聲說笑的鄰居親戚所來自的“遠方”,半天熱鬧過後,總留下“巴生”一名,隨著鄰居童伴那誇張伸展的手勢,繪聲繪影,被我們幾個小瓜給遙望成河的盡頭,吉隆坡以外的海角天涯。
有次,家裡正用著午餐,隔牆又傳來聒噪的福建對話。
母親指著桌上一大碗公的麵粉粿說:這就是他們福建人的麵食囉,巴生福建人多,麵粉粿應該相當盛行吧!
說實話,我對母親偶爾心情好時才下廚烹煮的這道簡單小食並不感興趣,卻因為她的這番話,將麵粉粿與陌生而嚮往的巴生扯上了關系,才倏然生起好感。那時候,我江河不分,總愛天馬行空把麵粉粿中的江魚仔給幻想成努力游向大海的小魚,如果沒被撈起曬乾,這些小魚將會游經巴生,出海,最終變成大魚!
這是30多年前的孩童往事了。
上小學後,才知道江河有別,集溪成河,大河為江;地理老師斬釘截鐵地說:巴生河啊永遠只是條河,成不了江!至於江魚仔,則根本與江無關。想不通的是,江魚之子竟然來自遼闊得無從想像的大海啊,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對江魚仔之命名感到無邊困惑,甚至傻呼呼地設想,那命名的人啊肯定跟我一樣從沒見識過大海吧!
這天中午,特地跑到巴生百佳利花園的新輝華茶餐室,去品味知名的大肥麵粉粿。
等待過程,不禁想起一段段昔日往事,風乾的記憶頓時變成游向大海的江魚仔,濕身後倏然復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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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曾經有人問我,巴生除了肉骨茶外還有甚麼值得推廣的地方小吃?
我想麵粉粿就是其中一款吧,完全符合代表巴生地區方言群飲食的概念;由於巴生距離吉隆坡只有半個多小時車程,如果說吉隆坡是廣東及客家飲食的集中地,那顯然巴生就成了最輕易便能轉換飲食經驗的理想去處,你可以在那裡找到“別有洞天”的閩南風味。
麵粉粿製作不難,是以前福建家庭常煮的經濟麵食,屬於再常民不過的風味小吃。簡單的以麵粉和水,略加點鹽,揉成光滑質地的麵糰後擱置一旁,等醒麵足夠後,再捏出小塊,以手指搓揉成扁平薄片,拋進以江魚仔熬成的高湯裡煮熟,之後再放入肉片,菜心或薯仔菜,煮成後盛進碗裡,灑上預先炸酥的江魚仔及油蔥碎,便是最範本不過的麵粉粿了。
市面上幾乎所有在賣麵粉粿的小販都會同時推出板麵,同樣的以板麵作為招牌者,也肯定能隨客要求做出不錯的麵粉粿;由於兩者的麵糰做法相同,只是前者是用手將麵糰給捏成不規則薄片,而板麵則將麵糰輾平,再以手工或製麵機切成條狀,至於湯料則大同小異。
其實板麵這名字,到80年代初才首次出現在吉隆坡的食肆招牌上,據稱由一家名為天涯客的麵攤所創,老板從客家人稱作“刀嬤切”的傳統麵食中直接易名而來;客家傳統做法是以玻璃空瓶將麵糰輾平,再用刀將麵皮給隨意切成條狀,叫作“刀嬤切”,至於“板麵”則是以木板作為尺戒,細心切出平直均等的麵條形狀。
廿多年光景變化,客家板麵已成為都門一道代表性麵食。當然現在的板麵多用製麵機切條,感覺上就少了“刀”與“板”的樸實感覺;更因為與福建麵粉粿的湯料吃法相似,久而久之兩者便溶為一體,閩客不分地共聚一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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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我為何會把麵粉粿給列為巴生其中一款值得推薦的地方美食,我想只要到過漲潮海岸的人,肯定會從林林總總的市井食牌中尋得蛛絲馬跡。
你會驚訝發現巴生人對麵粉粿是何等鍾愛,實在別處少見,從最傳統不過的原味麵粉粿,一路創變出教人驚喜連連的咖哩麵粉粿、鹵麵粉粿,福建炒麵粉粿,麻辣麵粉粿,紅酒麵粉粿,肉骨茶麵粉粿,醉螃蟹麵粉粿等等……。
提起麵粉粿,我總會想到一位同事曾講述的童年往事。
她說以前住在南馬鄉下,雨季來臨時無法割膠,家裡沒錢開飯,母親總是吩咐她將家裡的空餅桶拿到雜貨店去換些麵粉和江魚仔,再順便到家對面的菜園向那語氣不那麼和善的鄰居討些“不要”的青菜。
回家後,便跟著母親擠在廚房裡做出一大鍋足以餵飽全家人的麵粉粿。當時覺得很委曲,現在回想起來大伙圍圈一起的感覺卻有種莫名的幸福……說著說著,麵粉粿便成了一種鄉愁,一種告別童年、揮別年代,甚至是懷念的媽媽的味道。
是的,走出媽媽廚房的麵粉粿之所以到處盛行,我想多多少少就是這種幽幽忽忽的“鄉愁”作祟吧!
當年幻想成為一條江魚仔,努力循著想像的巴生河游向大海的小孩,沒想到30多年過後,現在卻每天清晨都朝著同一方向朝漲潮海岸討生活去。
市面上許多小販為了貪圖方便,以製麵機輾出薄薄的麵皮,而後撕成片狀來充作麵粉粿,完全不懂理會手捏質感的可貴。
我始終喜歡那種以手工捏出的傳統滋味,彷彿每一片都印上母親的指模,拋進水裡卻褪而不見,依稀聽到母親在說:游向大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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