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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台外是煙霾迷濛的靈市。
我們樂於營造幻覺,躲在十六樓的冷氣空間足不出戶,偶爾望向落地玻璃窗,一個錯覺,還以為秋意正濃,寒霧初曉呢!
生氣是沒有用的。妻埋首拼砌她的建築模型,我則放下報章,偷偷走進廚房熱鍋調粉,憑記憶做出一個“月亮薄撐”作為下午茶點,以彌補這幾天來見不到中秋月的遺憾。
外婆曾經說過,中秋前後,迎月送月,在廣東原鄉這兩天的節慶氣氛並不亞於中秋賞月當日,這教我倏然想起昨晚母親在拜月時的一臉漠然,望向天空遺憾的說:月亮都不見了,如果你外婆還在的話,一定嘮叨個半死,說還有甚麼好拜的呢?
我一時不知如何安慰86歲的老母親,說甚麼心中有月就好;還是小姪兒傻呼呼地一語道破:拜不到月亮,就拜印尼不要每年都燒芭啦!反正他們都說無能為力!
“薄餐”這款廣式煎餅又叫薄撐”,以粵語發音,相信30歲以上的人都曾吃過,而且多是家裡煎製、屬於記憶中完全媽媽的味道。是以前物資貧乏,零食小吃還不多樣化的年代,家庭主婦在廚房裡只需簡單素材,用不著高技深巧便能做好的餐點;可甜可鹹,巧思者更隨意創新求變,以滿足一家人的味蕾,挑起食慾。
製作“薄餐”的材料可說信手拈來,麵粉加蛋摻水,甜的只需加糖攪勻成漿,鹹的則加鹽及胡椒粉調味,再倒入蝦米、韭菜及肉碎等拌成麵糊,分次倒入熱鍋,順勢傾轉,讓麵糊流轉定型為厚度均勻的圓餅狀,再把兩面都煎至微黃即可。甜的在鏟起後包捲炒香的花生碎及芝麻糖粉,鹹的則蘸上辣椒醬吃,可說簡單易學。
麵粉源自北方,“薄餐”的最初版本則以糯米粉、粘米粉或木薯粉製成,所以顯然是嶺南食品無疑;廣東番禺一帶還流傳一則習俗,農曆正月十九,家家戶戶煎薄餐“補天穿”,相傳從前天上破了個大窟窿,雨水漫漶成災,陽光盡收,後來人們想到以糯米粉煎薄餐來祭拜神明,以示修補天穿,結果真的雨過天晴,風調雨順;於是正月十九煎薄餐,便流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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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薄餐已漸漸遠離新式廚房,在許多人的記憶當中,成了懷念逝去美好時光的味覺牽引。
如今走入廣東及香港的一些餐廳,偶爾還會找到薄餐蹤影,多是用來配粥吃糖水,或還原以糯米粉為素材的最初版本呈現古意。至於吉隆坡,就曾在茨廠街一帶的煙纏巷裡,見過一老人在現場煎賣鹹薄餐,但近幾年已消失不見。
小時,家裡常做薄餐當作閒食,甜的捲上花生芝麻糖,橫切開來,端面直像日本壽司般有著美麗圖案,或麵糊中摻入班蘭葉汁染成淺綠色,煎好後以包薄餅方式將黃糖椰絲餡給裏成小枕頭,就像馬來人的Kuih Ketayap,因此家人都把這款馬來糕點給稱為“馬來薄餐”;至於“印度薄餐”,就非當年尚未流行開來的Roti Canai 莫屬了。
我當時常為“薄餐”這名字感到困惑,也不知該如何書寫,還以為是個音譯詞呢!後來看了一篇文章,說“薄餐”其實就是英文Pan Cake 的廣東音譯,害我差點就笑得人仰馬翻;當然,對此說法存疑更深,但卻從中得知“薄餐”的正確寫法,以及音調轉折前的原詞“薄撐”。難怪以前外婆常把“薄餐”給叫成“薄撐”,那時還以為是外婆的東莞鄉音呢!
後來經一位香港同學解釋,才頓悟“撐”在這詞中的意義。
因舊式“薄撐”的粉糰是用糯米粉開水調成,質地稠密,放入鍋中需以鍋鏟不斷壓平擴張,而這動作在粵語中便稱為“撐”,所以邊煎邊撐,把粉糰撐薄撐圓,久而久之便取名“薄撐”,至於何時演變成 “薄餐”,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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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外婆與我們同住,有次中秋前夕她做了一盤薄餐,由於佳節在即,滿腦子想的盡是月餅燈籠,又那會願意吃這再家常不過的閒食呢?
為了哄騙小外孫“上當”,外婆拎起一片在我面前輕輕搖幌:這叫著“月亮薄撐”啊!圓圓的就像天上的月亮呢!怎知我咬了一口便耍賴逃跑:月亮不圓了!月亮不圓了!不吃囉…………。
走進廚房,從冰箱中取出幾根青蔥、兩條小紅椒,和一段黑胡椒香腸;切碎後,拌入由麵粉加蛋摻水調成的麵糊裡,以花椒、海鹽調味,再以兩茶匙綠茶粉顯色增香,最後全部倒進熱鍋,邊煎邊撐,以慢火煎出一大片“月亮薄撐”。
端出客廳,妻的建築模型只砌好一半,猛回過神來:這種天氣還吃油煎食物?還是攤涼再吃吧!
我手握一杯綠茶,頓時把思緒給墜向落地玻璃窗外的那片如煙往事。
彷彿聽到外婆吃吃地笑著:唓,月亮又唔係每晚都係圓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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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安樂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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