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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餐後,手握公雞造型的數號牌上樓,頓時溶入一片橘黃與墨綠為基調的深色空間。
竹簾半垂,陽光斜斜地篩進一室流光碎影,蔓倚到玫瑰木色的隔間矮牆,以及紅黃白綠相間的裝飾磁磚上,再往上攀爬,在輕觸直接繪於牆上的三支長頸瓶子圖案的木質畫框時,即戛然而止。
時光,就彷彿在我蒞臨的這刻,停格般閉目歇息,靜態入定。
我選了一扇沒拉下竹簾的窗沿坐下。
臨下而瞰,便是蘇丹街與指天街(Jalan Tun Tan Cheng Lock)交界的繁忙十字路口。室內的閑靜,潛隱著光影流動的無聲喧嘩,而沓亂的戶外,則隔在一扇玻璃窗後顯得發寒似地寧靜;兩者強烈反差,讓我倏然感覺時空有點虛幻,雖說停佇在牆上的光影有跡可尋,但下一秒的感官總是活在不斷變幻的真實與虛擬的當下。
由富都車站(Pudu Raya)方向走來,左轉拐進蘇丹街口的車輛,依舊是小心翼翼的減速,像印象中那樣讓路給那些好像完全當交通燈隱形的路人;面對六線車道車速如流的指天街,人自覺渺小,所以格外小心,但只要越過流速減緩單向通車的蘇丹街,人心卻又莫名地壯大起來。
在許多人的印象裡,尤其那些上落富都車站方向的吉隆坡過客,總以為拐進蘇丹街,就算走入茨廠街區了;以前位於轉角處的這幢四層樓建築,底層就開有一間昌記茶室,對許多老吉隆坡而言絕不陌生,其咖啡、雪糕相當知名,有檔潮州炒粿條可說是香遍吉隆坡,而晚間開檔的福建炒麵更不知飽暖了多少都會過客的肚胃;年輕的幾乎都不曉得,在更久更久以前,茶室旁有座火車站,可以通向半山芭,直達暗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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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就在暗邦小鎮度過。當時要下坡到吉隆坡,除了可搭巴士還可乘坐火車。巴士川行於外國領事館雲集的安邦路,兩旁多是庭院深深的獨立洋房,綠蔭扶疏加上殖民遺風,總教人目不暇給,氣派處處;而伴隨著轟隆隆的火車聲,鐵軌兩旁不是荒野鄉村,就是近在咫尺的非法木屋,我總愛依傍著窗緣吹風,凝望窮困,如何活生生地擦身而過;偶爾好奇,同樣是可以抵達繁華深處,怎麼沿途卻有著全然不同的風景?
始終懷念那一趟趟的火車旅程,為的無非是抵達終點後的一杯粟米雪糕,以致童年的茨廠街印象幾乎都從昌記出發。
到70年代,火車停止川行,車站被拆除換成交通圈,而我也上了中學。昌記除了典藏著我童幼時初探茨廠街的美好記憶外,還紀錄了我成長過程中穿著一身白衣褲,在茶室後面山坡上唸獨中的青春點滴;那時候,許多尊孔學生都經常以昌記作為下課後聚集相約的「老地方」,而當時Kentucky家鄉雞才剛進駐蘇丹街不久,到了80年代初期我念高中的時候,許多低年級生卻已改朝換代的轉移陣地,霸佔KFC 。
對視一窗記憶光影,歷史因流竄飛逝而顯得模糊難拼,30年左右的時間足以讓人徹底遺忘了這裡曾經有座火車站,曾帶動半島經濟,把暗邦開採出的錫米透過這轉運樞紐運載到巴生出口。根據19世紀末英國人留下的舊地圖,以及老一輩的口述資料,知道指天街中央甚至有條鐵路經過,連接現在的火車總站及昌記茶室旁的車頭,在二次大戰之後才被拆除。
走在繁忙的指天街,不對!現在已改稱為敦陳禎祿街了,到底有多少時人會知道這條幹道其實是為了鋪建鐵路,才把茨廠街及諧街(Jalan H S Lee 敦李孝式路)給攔腰切過?
具有歷史意義的車站如此,小小一間茶室又如何阻擋得了歲月流澌而遭到陶汰遺忘的命運?
1990年我從國外留學歸來,重返茨廠街,才發現昌記已不知所終,換成一間連鎖快餐White Castle, 頓時有種幾經風雨滄海桑田的感覺,一種失去憑吊的遺憾。
十多年過去,近幾年路過指天街才發現這幢建於1956年的四層建築,已醒目地漆上深色系的橘黃,底層面向蘇丹街的昌記舊址已設為Guardian西藥店,而後座及樓上則開設了這間我此刻所在的南非連鎖餐廳Nando’s。
有多少人還會記得這樓下曾有間茶室,叫昌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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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安樂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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