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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遲疑,年過不惑才第一次給您寫信。
如果外婆還在的話,肯定會以東莞鄉音高八度的說:唓,佢仲嚇你唔死咩!記得叫佢還番碗榴槤綠豆糖水俾你先!
你一定感到莫名,不知道我曾被你嚇病,最後還得勞煩外婆出馬,唸唸有詞的為我“喊驚”;左手握菜刀,右手執柱清香在我脫下的衣服上旋繞,最終隨菜刀拍落地面的一句“搞掂”之後,我竟神奇般的“突然”痊癒。
事情就發生在我的童年。平安夜裡,坐在老家的水泥地板上正入神地玩著積木,你突然走進門檻,站成一座山似的在那兒搖嚮銅鈴,哈囉哈囉的簡直把我嚇呆,意識過來後連忙哭著逃跑,亂中絆倒了剛砌好的積木,以及擱在地上的那碗攤涼了的榴槤綠豆糖水。
據稱你當時僵在那裡,滿臉誇張的白鬍子掩不去尷尬的眼神,連連道歉說原想要到隔壁家去的,卻走錯了門;外婆“護孫心切”,哪會理睬你的解釋,馬上破口大罵,甚至把你趕出門外,指著側旁的天神香爐說:冇睇到嚟度係拜神嘅咩?並伸手指向鄰居門緣上的畫像:聖母喺隔蘺!
隔一道木板牆的鄰居阿嫂連忙過來打圓場,代你把一份包得金光閃閃的禮物交給外婆“賠罪”。我當時站得遠遠的,記憶中瘦小穿深色唐衫的外婆,和一身紅白相間穿戴得脹鼓鼓的你,形成視覺上很滑稽的對比;這當然是我後來的聯想,只記得當時以為外婆會收下禮物的,結果她卻不領情的丟還給你:還番碗榴槤綠豆糖水俾我孫仔先啦!
這是很久遠的故事了,不要說你,即使我自己都早已淡忘。不是近日有位讀者在翻看了我的舊專欄剪報時,對“榴槤送飯”一文中所提及的榴槤煲綠豆糖水感到興趣,來信詢問,否則我也忘了曾經跟你打過一次那麼深刻的照面。
你無從想像我外婆對榴槤是那麼的饞,文中提到外祖父初來吉隆坡時以賣榴槤為生,就曾發生過等不及丈夫割貨回來而向隔壁攤買來解癮之趣事,甚至有次還為了將整攤榴槤吃光,被外祖父一氣之下扔出門外………所以,你可以理解為何外婆那麼不近人情,將你送給我的“禮物”拒於千里,只因那碗打翻的榴槤綠豆糖水是她捨不得吃,留給小外孫的宵夜啊!
有人說,早年南來的華人都迷信榴槤有股魔力,一旦吃了便留連忘返,落藉南洋,不願歸去!如此推想,當年外婆不僅著魔成痴,甚至還扮演公然惑眾、推銷南洋的角色呢!
妻見我躲在書房給你寫信,俯近屏幕細讀一遍,回過頭笑著說:來自北極圈的聖誕老人哪懂得甚麼是榴槤啊!難道你要他駕著馴鹿雪橇,背一大包榴槤,鑽煙囪,來送還給你的外婆嗎?
我突然想起已逝世十多年的外婆,想起她護孫心切的“理直氣壯”,想起她對著一地倒翻的糖水頻說Sayang(可惜)的表情。其實我當時對“吃”興趣不大,倒是那幢砌了一夜的房子積木教我戀戀不捨,在我放上最後一塊煙囪時,你就出現門口。
大學先修班時我一心想唸建築設計,後來卻遺憾因成績差了一名而讀上機械工程;二十年過去,才驚訝發現原來當初的在意歡喜,無非是對那煙囪的一種眷懷吧了。
年過不惑,如果寫信給您還心有所求,那當然不是要你還回那碗榴槤綠豆糖水,而是希望你在我家的屋頂上接通一支想像的煙囪,好讓炊煙不息,連接希望,處處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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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安樂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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