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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到台北度假兩周。
一天在公館水源市場後側的路旁,遇見一攤久違的“爆米香”。
深秋初冬之交,突襲的情緒教人不禁恍若隔世,廿多年前剛到台南求學時的初遇,竟無聲息地於心底倏然引爆--
“轟”的一聲巨嚮,我連忙衝出陽台,立定,再尋聲望向樓下巷口的那縷白煙深處。
驚惶之情讓房東老太太給笑不攏嘴,回頭一看,灰白捲髮下仿若一臉會笑的紅蕃茄,正窩在沙發裡,以濃濃的外省口音大刺刺的說:沒事!沒事的!趙老頭的“爆米香”而已!
當時,還搞不懂甚麼是“爆米香”,即使聽過也很難從鄒媽媽那“怪怪”的腔調中聯想起來,決定親自下樓去探個究竟。
“飽迷享”都沒見過!馬來西亞沒有嗎?
只見巷口一旁的空地上,一輛三輪小貨車被看熱鬧的小孩給圍圈著,攤頭上就擺著一包包所謂的“爆米香”,趨前一看,唓!原來是我們這裡客家人過年吃的“米埕”而已!
失望片刻,才想起自己尋聲而來的初衷。心想弄這米埕小食也用不著搞到炮嚮煙漫吧?但見車旁擺了一個煤氣爐,爐上有個設有氣壓表的密封鐵製容器,懷疑之際,卻見鄒媽媽話中的趙老頭正氣定神閑地走到鍋爐前,似要進行新一輪的“爆米”行動。
見他將米倒入容器,擰緊蓋子,讓容器在熊熊烈火上不斷搖動,使米粒在密封空間裡跌跌撞撞地加溫增壓,滾動間待米粒發脹欲裂的一剎,眼看氣壓表將跳至定位,趙老頭忽地向小孩們大聲叫嚷:要爆了!要爆了!接著在鐵製容器門前套進一圓錐形的網袋,扳手一拉,隨一聲巨嚮,白花花飽滿的“米花”便爆破而出,充斥滿滿的一袋;這時,一縷白煙夾帶著濃郁的香氣,在小孩們嘻嘻哈哈地把摀著耳朵的雙手垂下之際,裊裊地飄升上天。
接著老趙將米花從網袋取出,放進一個大臉盆裡與先前調配好的麥牙糖充份攪拌,而後再倒入四方形的模板中,鋪齊,撒上芝麻,花生等,以桿麵棍上下滾動將米香碾平軋實,之後再以木條當尺,一刀一劃左右上下地把爆米香切成許多小方塊,稍微冷卻便可裝袋出售。
房東老太太見我提一袋“爆米香”回來,從沙發站起,笑說馬來西亞真的沒有“飽迷享”嗎?我說:有,叫米埕!
甚麼?“捉(第三音)迷藏”的“迷藏”嗎?好奇怪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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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斜個音,我們從小都習慣以客家話或粵語稱這小吃為“米藏”、“米層”、“米橙”或“米臣”,至於本文提出的同音詞“米埕”,卻是我後來從台灣客藉同學那兒學來的;因為閩粵一帶稱海邊以人工養殖貝類的田為“埕”,就字面意義來看,“米埕”一詞可說將這餅餌形貌給形容得最為貼切,一田一田的,米在其中,以致我多少懷疑本地對這客家辭彙的寫法,極可能是“米埕”之誤。
此外,福建人則以“米香”名之,跟台灣的“爆米香”只差一字,聽老一輩說,在西式蛋糕還未流行之前,這可是福建人傳統的結婚禮餅之一。
印象中,就從未見過有本地小販在戶外現場製作米埕的,而所用的“米花”一般都是向專門以機器大量生產的工坊買來的現成品,攤販只是加工添入糖漿配料,打壓成塊狀出售而已;至於“米花”的傳統做法,除“爆”之外,還有用炒的,所以福州人又稱“米埕”為“炒米”。
記得小時候,有次新年前夕,一位父親那邊的客家親戚盛意拳拳的說要教母親“打米埕”,搬爐運鍋的,大費周章,所用的方法就是先以鐵鍋將細沙炒熱,高溫中再放入米粒翻炒,不一會兒白米便在黑沙中爆成米花,仿若黑暗中開出一閃閃的滿天星,煞是好看。冷卻過後,篩淨細沙便可進行加工,印象最深的是配料中竟放入我當年不敢嘗食的芫荽香菜,而親戚卻說這才是正宗客家風味啊。
如今想來,沙中炒米真的有點嚇人,總懷疑是否能篩得乾淨。曾在台灣見過有人以鹽巴代替細沙作為炒米的傳熱介質,後來跟大陸福州朋友提起,他卻嚷著說:是啊!我們那裡著名的“炒米”,其傳統方法就是用細沙來炒的呀!
新年在即,想起米香,想起那年母親親手學“打”的米埕,以及那已無所謂篩淨與否的歡樂米花,還牢牢的黏貼在記憶深處,甜至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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