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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廣州的朋友,端著我從路旁嬤嬤檔買來的咖哩卜,臉上露出一抹詭異微笑;大口咬下,竟誇張地當場迸出眼淚,仍笑著說:怎麼是辣的?還以為這裡把油角做成那麼大呢!
我一時省不過來,愚昧追問:廣州有咖哩卜嗎?又叫做油角?咖哩調味怎會不辣……
結果話還沒說完,連自己都笑彎了腰,暗忖怎麼笨到不會將兩者作外型上的聯想:咖哩卜不正是我們華人新年應節食品──油角的放大版嗎?只好連連解釋,說差點就忘了童年的油角仔囉!
煎堆碌碌,金銀滿屋;油角彎彎,家財百萬……。
童年深處,這首外婆曾以廣東鄉音教我朗唱過的兒歌,倏然便從心底迴盪起來。
朋友說,過年炸油角是廣州人的傳統習俗,跟炸煎堆、蛋散、蝦餅一樣,取「起鑊」之意頭。以前的人總愛在年廿四開鑊,一家大小圍在一起搓皮包餡炸油角,其樂融融;而左鄰右里拜年的時候,這些油角便成了相互饋贈不可缺少的應節食品。近年來廣州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淡,高度發展的結果當然就是傳統日漸沒落,許多人費事去親力親為,頂多到超商買些同一模子做出的油角應景一番,反正也沒幾個人愛吃,用作送禮已顯得寒酸失禮。
聽著聽著,就彷彿回到6,70年代的童年,雖然兒歌當中,煎堆與油角並列,然而印象中家裡卻不曾做過這種圓球狀外灑芝麻的煎堆,也許製作程序太過繁複,所以都是母親從巴剎的茶粿檔買回家祭祖拜神的。
至於油角,則成了記憶中最傳統不過的年味。每年家裡做新年糕餅總少不了它,一般上我們都把油角稱作角仔,其餡料有花生和椰絲兩種,外皮則分成酥脆與硬實兩款質地。
好吃的油角其內餡不宜過甜,麵皮中若加入雞蛋和菜油,成品就會酥脆鬆爽而富有層次感;有時也不曉得二姐是為了省料還是一再地迷糊忘卻步驟,在搓皮時只簡單地以水和麵,做出的油角當然便是硬梆梆的咬起來嘎嘎作響,等到年都過完卻還剩下一大桶堆在屋角乏人問津。
好了,記憶開動!負責和麵搓皮的二姐已滾動著玻璃瓶將麵皮給桿平攤好,我則好玩地爭著以杯子口碾出一張張圓形的外皮,然後三姐便開始像包水餃般填入餡料,再對折以手指封口捏緊,並細心用指甲沿邊一路輕捏成麻繩狀,等所有材料都包完之後,才放進油鍋炸成一片金黃,炸出外婆口中象徵家財百萬的彎彎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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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前夕到獅城出差,晚上在逛牛車水的年貨市場時,於人潮當中發現了久違的油角,擺在與本地市場幾乎完全沒有兩樣的應節糕餅之間,顯得有點說不出的「突兀」。
我倏然被自己的這般想法感到驚詫。長久以來我們已習慣以番婆餅(Kuih Bangkit)、雞蛋捲(Kuih Kapit)、雞蛋糕(Kuih Bahulu)、蜜蜂窩、黃梨餅等接合了娘惹、馬來人及西方飲食文化的南洋餅食來作為應節的「傳統」 , 現在當我們一旦知道油角原來是個例外,且百分百源自廣東原鄉時將會是如何的反應呢?會不會有人認為油角與咖哩卜相像,搞不好受到印度影響也不一定!
這讓我想起那已兩年沒見的廣州朋友,記得當天他曾拍拍我的肩膀打斷我對童年油角的追憶:林生,你說這咖哩卜與我們廣東人的油角有無關係呢?
在樟宜機場拿到一份印刷精美,由新加坡旅遊局出版的「吃在新加坡美食指南」,其中就提到了有人認為咖哩卜的前身是印度咖哩角Samosa,另個說法則指咖哩卜源自英國傳統酥點Puff;然而書中則表明無論如何得到啟發,咖哩卜絕對是道地的「新加坡派」!
我們暫且不去理會「道地」這回事,爭議到底也很難有個定奪。就咖哩卜的外形,顯然與三角型的Samosa不同,卻繼承了油炸及以咖哩馬玲薯為餡料的影響,而Puff的半月形狀與咖哩卜相似,但烘焙方式及餡料使用卻與油炸辛辣的後者南轅北轍;至於我們華人的油角,除了餡料及體型大小外,我想都符合了啟發咖哩卜的創作條件!
走在擁擠的迎春人潮裡,買了一個新加坡道地的老曾記咖哩卜邊走邊吃;想起快一個世紀以前,外婆就曾在牛車水這個廣東人聚集之地渡過她的少女時光,一個錯覺,彷彿聽到逝世多年的外婆以廣東鄉音輕聲唱著:
煎堆碌碌,金銀滿屋;油角彎彎,家財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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