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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憶的轉角,有攤崩大碗涼茶。
大熱天裡穿越鬧絡汗流的茨廠街,兩旁流動攤販都撐起了古樸的油傘遮蔭,當時市面上七彩艷色的塑膠大陽傘還不多見呢!行至與蘇丹街交界之處,大姐總會特地拐向這街角喝杯“青草水”,說能消暑解熱。
我怕青草苦澀味,總在大姐循循善誘下吞嚥三兩口,代價卻是之後可以獨享一杯冰鎮清甜的菊花水,或現搾的甘蔗汁。也忘了當時攤頭上是否寫著“崩大碗涼茶”的招牌,打從一開始我們就稱它“青草水”了;放糖漿或以鹽巴調味皆可,一般上為了降火解毒老板總會建議顧客選擇後者,設想一杯青澀苦口、略帶鹹味的墨綠汁液,對個小學生來說是多麼恐怖的味覺經驗啊!
後來從外婆口中知道這“青草水”在唐山叫著崩大碗涼茶,瞬間愛幻想的心靈不禁興趣盎然起來。想起外婆常說唐山東莞的生活清貧難過,所以才下來南洋;於是整個下午便煩著外婆尋根問底地追問,是不是唐山窮到連一個好碗都沒呢?只好用崩嘴缺邊的大碗來喝這涼茶,而現在都不用碗而改用塑膠杯了,是不是我們這裡的生活已經好過了呢?
記得那天外婆笑彎了腰,一臉紅漲的說:不是啦,傻仔,崩大碗是一種青草藥的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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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見過崩大碗的廬山真面目。
直到十多年前的一次檳島旅程中,在檳榔律那知名潮州煎蕊(Chendol) 的檔前,無意間發現攤頭上展示著一撮綠色植物,詢問之下小販說是“蛤殼草”,不甘心明明看到一旁墨綠色的飲料直像童年的“青草水”,一番追問後,證實正是廣府人所謂的“崩大碗”。
崩大碗是種適應力極強,常年生長於低濕地方的多年生匍匐草本植物,學名叫做Centella Asiatica,其葉互生,形圓凹心,遠看一大片綠茵茵如倒立的一支支小雨傘,近視卻像一個個崩缺了一角的飯碗,因而得名;潮州人稱之 “蛤殼草”,廣西及客家人則叫它“雷公根”。
所謂崩大碗涼茶,就是以新鮮崩大碗榨汁,過瀘後加入開水稀釋,即可飲用。由於崩大碗味甘性涼,傳統認為可以清熱利濕、消炎解毒、涼血生津,不過也因為這涼茶似乎太過寒涼,老一輩都認為小孩和女性不宜多喝,容易造成暈眩。
記得以前正值年少戰痘期,常為滿臉青春日夜懊惱,外婆見了總會嚷著說:放學後記得去喝杯崩大碗涼茶啦!甚至有時牙齦腫痛,她也是想都不想就開出藥方:去去去!去喝杯崩大碗涼茶!
所以現在回想起來,我是到了初中才“膽敢”喝下整杯青草水的,而且是在下課後獨自走到茨廠街尾,為的就是外婆口中這戰痘良方;喝多幾次,也漸漸習慣那種青澀苦味,感覺就像自己不為人知的心情似地,像大姐以前說的加點鹹味反而比苦中求甜來得容易下口,人生真的就是這樣吧?習慣下來後就成了一種“癮”,從排斥到接受,再從接受漸漸品嚐出屬於自己記憶的味道,已不再是好不好喝,美不美味的層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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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馬來同事介紹我喝一款新品種的本地咖啡,叫Kopi Pegaga。
說是可以排毒,美膚,抗老化,甚至補腦、增強記憶力、促進血液循環、有助降低膽固醇、治療高血壓等,一股腦兒把功效給說個沒完,我打岔地說:Pegaga不是北馬Nasi Ulam 裡常用的一種野菜嗎?
同事興奮的表情,實實在在表現出一副“你也懂”的認同快感;他說這咖啡就是摻進了Pegaga,像Kopi Tongkat Ali加入東革阿里一樣,是馬來傳統草藥跳出框框的一大突破。
馬來人喜歡生吃Pegaga的葉子,與其他香料野菜一同切細剁幼,加上烘香炒乾的椰絲、蝦米、甘榜魚肉及鹹魚,以亞參水或酸柑汁調味,拌勻後便成了開胃的Kerabu Pegaga,而檳城著名的Nasi Ulam就是把這些材料徹底拌進白飯之中,成為一道既健康又味美的有味飯食。
同事說在馬來人的傳統飲食觀裡,認為生吃Pegaga可以增加食慾和幫助消化,它有助於降低膽固醇、增強記憶力、治療高血壓、發燒和牙痛………又來了!又來了……他才不管我的抗議,繼續引以為豪的說:聽說啦!我國多間大學曾與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共同研究,初步發現Pegaga還有防止癌細胞擴散的功能呢!
除生吃外……同事像突然想起甚麼似的:Mr.Lim,你有喝過Air Pegaga嗎?就是用Pegaga榨汁,過瀘後加水加糖來喝,我們鄉下凡發燒發熱氣牙痛時都要喝上一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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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穿越鬧絡汗流的茨廠街,頭上頂著蓋天涼棚,匆匆來到童年記憶的轉角,所見依舊是同一攤崩大碗涼茶。
外婆和大姐都相繼去世,崩大碗倒成了對涼茶的所有記憶。
當年的小販阿嫂已步入老年,說從她父親最初在此設攤算起,至少已經歷5,60年的歲月。
她吁嘆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懂崩大碗的好處,我說把馬來文“Air Pegaga”也寫上去吧, 至少可以招徠友族及外勞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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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安樂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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