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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出差,夜宿新莊客旅。
抵達的第一晚竟無來由地徹夜失眠,乾脆起床藉著柔黃燈光翻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裡頭密密麻麻記錄著多年來四處旅行及國外出差時寫下的心情點滴。
去年深秋才到過這城市度假兩周,轉眼隆冬已過,三月春天依舊寒雨綿綿。
倏然,戶外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人聲,拉長音調吆喝著:燒--肉--粽--,錯愕中擬是失眠造成幻覺,怎會凌晨三點半還有人漏夜穿梭巷衢,叫賣肉粽呢?
拉開窗簾,迷濛一片,之前班機就差點為了濃霧而無法降落;俯看夜色中櫛比交錯的樓宇巷衢,極目搜尋聲音的來處,才發現客旅樓下冷清的長巷裡,一騎機車身影,拖著蒼涼的一聲燒--肉--粽--,正徐緩走向霧失的遠處……。
一股落寞油然生起,彷彿錯置年代,怎麼在這大都會裡仍出現半夜叫賣肉粽的情境?夜裡想吃夜宵,十步一家的便利商店不是24小時都在營業嗎?
一首台灣老歌“燒肉粽”,內容說的就是以前身無一技之長,找不到工作又無資本的人,只好暫時以小手藝在寒夜冷巷叫賣;這讓我想起剛才接機的旅館司機,一路上慨嘆台灣現在的經濟寒風颼颼,老百姓打拚的生活愈來愈難過,是否在此尋得一痕半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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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的夜裡,倏然想起幾天前一位不諳中文的廚師朋友向我探詢Chang的創意,我翻開家裡精美的中文飲食雜誌,讓他文盲似地透過純看圖去見識一番。
Chang以福建話發音,粵語稱為Chung,更慣用的英文辭彙是Rice Dumpling,也就是我們所熟悉的粽子。記得一次在超級市場聽到有人於交談中Chang來Chung去,頓感迷惑,回頭一看才發現一家人正站在端午節應景的粽攤前比手劃腳,不禁恍然大悟。
雖離端午節還有兩個多月時間,求新求變的朋友已開始思索Chang的最大可能。
他試圖通過我去瞭解中文世界裡的粽子潮流,雖然近幾年來本地的大膽創新已到達令人鼓舞的程度,大凡想得出來的內餡都幾乎被一些出色的食譜作者給創造改良出來,除一貫傳統口味的變化外,更在娘惹版本中加進南洋元素,繁衍出更具大馬風情的品種,像黃薑咖哩、冷當牛肉、黑胡椒牛肉、參峇蝦米黃薑等等,然而在朋友心目中,中港台始終是Chang的原鄉,他希望我能提供能夠顛覆傳統的全新概念。
面對這連自己中文名字都書寫不出的年輕朋友,看他認真對待傳統的求知態度,不禁深深感動。朋友翻著雜誌,像發現新大陸般看到用來包裹粽子的除了常見的竹葉及荷葉外,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葉子;我說台灣人啊還有用蘆葦、野薑花及月桃的葉子來裹粽呢,就像海南人以香蕉葉包粽一樣,誰說裹粽一定要用竹葉呢?
端午節紀念屈原之說,始於一千五百多年前南北朝時代吳均的《續齊諧記》,其中說到屈原五月初五投汨羅江,楚人哀之,每到此日以竹筒貯米,投入江中祭拜;至於如何演變成後來的以粽子餵魚,避免魚類吃掉三閭大夫屍體之說,已屬後話。
所以,如果要回溯傳統,那不妨以竹筒取代粽葉,而馬來竹筒飯Lemang,正好是最佳範本。
朋友若有所悟,興奮的說等我從台灣回來後,要讓我試試他改良的Lemang 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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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前,藉著柔黃燈光翻閱筆記本,留連在三年前有關吉寧萬山的檳城記憶。
檳城人稱菜市場為萬山,那天清晨,在結束四天檳城食旅之前,我特地到檳榔律佐達市場後面的吉寧萬山,去買些Palas Ketupat回吉隆坡給家人品嚐。這與一般吃沙爹時所配食的Ketupat不同,後者是以嫩椰葉編織成棱形的米粿,是象徵馬來新年節慶的裝飾造形;而Palas Ketupat則源自北馬玻璃市的馬來傳統糕點,以扇形棕櫚樹Palas的葉子包裹成三角形的糯米飯糰,造形細巧,縱向隔間呈綠褐雙色的條紋把鵝黃葉片給強烈地突顯出來,精巧處在於接合地方打上個活結作為封口,直像藝術品似地美不勝收。
原味的Palas Ketupat以糯米加椰漿以鹽調味,北部馬來人以此配食咖哩雞;而經過檳城娘惹的巧手改良後,粿攤上的版本則加進了些許眉豆,淡淡的豆香烘托出Palas葉的清香味,多少吃出粽子的情懷。
我手提一包Palas Ketupat,穿越日本橫街到牛干冬去找一攤知名的曼煎粿。在那裡卻碰到一位動作緩慢的老人,他盯住我的手以廣東話說:是馬來粽啊!那裡買的?當我說明來處,老人一臉無奈:吉寧萬山太遠了,去不到啊。我一時愣住,心想這段路我才步行不到十分鐘呢,對老人來說似乎經已咫尺天涯………。
異鄉的夜裡,我才倏然省起,那個早晨為何沒留下一些馬來粽給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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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安樂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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