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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孫華楣
攝影:楊書其
來源:2010年7月18日中國報周刊
食物背后的故事,是林金城多年來筆耕的重點。
他以“考古”態度探尋與考察食物的根源,並觀察食物與土地連結之后的改變,然后將其中精彩,化作一筆又一筆食物史記。他不期待,這些文章能改變人們的態度,或讓更多人因而關注食物背后的故事,只希望日后有興趣的知食分子,可借著這些“趨于真實”的歷史概括,感受記憶中原來的味道。
林金城,知食分子,寫了很多關于大馬美食的歷史。
考察多年,一路上的一些採集,已整理歸檔。採訪當天,我要林金城帶幾本手札來。見面時,他解釋,“這只是部分,加上家裡的一些,大概只有五十多本,很少,因為懶。”
五十多本,是近10年的飲食遊記,停停寫寫。后來,雖已換上影像科技來記錄,但對于文字工作者而言,手抄的資料,雖然少了,但仍是自己習慣且重要的記錄。
用科學家精神研寫美食歷史
這些探古尋舊的記錄,坦白說,已能發展成多本相關美食的書籍,偏偏林金城自認沒那么簡單,不想只當個記錄者,因為他要厘清的,不是食物在生物鏈上的關係與發展,而是食物背后動人的故事或精彩的變化。
我很好奇,每一次林金城都是怎么開始這一段“記憶味道”、“食物歷史”的考察動作?是否就像我們記者的採訪工作一樣,先是找來人問,然后將所見所聞寫出。
“採集,只是一個部分。一開始,總是這樣,從找人問、採集到記錄,但今天,我不是一個記錄者,因為單一的記錄者,里頭存在著迷思。像你去採集,你說這個老人告訴了你一些東西,當年這道食物是怎么做,怎么來,他說這樣叫傳統。但那天你所聽見的那一回事,並不等于是正確的。對他來說或者是,但對于上一輩人來說,傳統的標準又不同了。所以,每一個人口述相關美食的歷史,只能說是反映了一個時代的場合,不能代表事實。”
林金城說,要做研究,不能只停留在記錄裡,必須找出其中根源與演變。我說林金城認真,用科學家做研究的精神,撰寫美食的歷史,只要資料有矛盾或出入,都要追根究底。但又不得不承認,要不是有他們的執著,我們也沒有值得參考的歷史記錄。
食物是和土地結合的…
“天下烏鴉一般黑”是一個定律,但只要有人找到一只烏鴉是白的,這個定律就要打破。為了這個“接近真實”的食物原貌,一種食物,林金城會南下北上全馬找了十幾個對象來問,從中對照其中相同與差異,再沿著這些疑問的線索,去探舊索古。
問他要走幾遍,才有定案?
他說不知道,也算不出,有時候採集好的資料不一定當時就會用到,所以都會先整理歸檔,有一天要用到時,分分鐘重新再走一遍,幾次反覆考證,才能構成一次的成果,或寫成文章。
走那么多趟,何苦來哉?
以前做古蹟研究,已是這樣。大馬在土地的歷史上記錄得少,但總要有人去開始,林金城說不把研究當工作,他不用急著交差,所以自有時間去考究。他不是為了追求完美,只是努力找到真實,或趨于真實的答案。
如果,今天的林金城只是為了找到食物的傳統或原貌,他說,那還不簡單,只要拿出原鄉的資料看一下便一目了然。但我們的食物,一定受時代的影響,如果沒變化,那就不精彩,不需要研究了。所以他想知道的是,食物來到馬來西亞后,它繼承了多少,改變了多少。
食物就像每個時代流動的古蹟,或一個文化,這個文化原來不是100%繼承的,因為它會經過了本地同化的因素,如氣候、食材、文化的影響,才會演變成這樣。
“食物是和土地是結合的,跟歷史是結合的,但馬來西亞偏偏在這方面,是最缺乏土地的記錄。今天,我們的城鎮,你要找它的資料與記錄,其實很少,我們在考察時無法即時獲考證,就很痛苦。”
他想要做的,是在那眾說紛紜中理出一條較為鮮明的線索。
(林金城除了有出色的文字描述能力,還有很好的攝影技巧,加上嚴謹的實地走訪探詢,你很難不被他的文字吸引,投入在食物與生活的歷史長廊裡。)
採集東西,考古南北,尋覓八方
愛吃與知食是兩回事!
林金城很“好玩”,先從音樂開始,然后就是古蹟,現在往食物裡頭鑽,每一次都一頭栽下去,非常投入。
他來來去去,感覺上這份工作十分輕鬆,應該有不少人羡慕。對此,林金城不否認自己幸運,有人認同了自己研究的工作,讓他能像旅人般輕鬆工作,時間自由,悠閒地吃與喝。但從他的文字中,其實已看出用心。
我有的是熱誠,但沒慾望
“其實,我不是很愛吃的人。”做美食研究,不愛吃?我投以好奇的眼光,但他從容地解釋:“吃,只是基本,我並非每一樣食物都想佔有,對于食物,我有的是熱誠,但沒慾望。愛吃和知食是兩回事,愛吃要求的是食物可以滿足他口福,但知食者,比較注重的是食物背后更多的故事。”
然而研究食物,只有熱誠,沒有技巧,那是不行的。
林金城有個習慣,他會用從前做古蹟的方法,將收集的資料整合起來,做出年表,加入歷史事件,或飲食事件,都是一筆很重要的資料,用以對照或考證。
“我這個人強調本土,如果食物和土地不是結合的,我寧可不做。遇到一種食物,如果你沒有這些地方歷史去架構,你根本就看不到它不同的地方,頂多你只是知道,砂拉越的方式是這樣做,西馬是那樣做,但要再進一步分析,就說不上來了。
人有得選擇,或者,你只愛吃喝,對食物原來就存在的故事不聞不問,但你卻不能否認它存在的事實。他選擇做下去,純粹也是個人喜好,這些花時間研究出來的資料,總有人會感興趣,把它記錄下來,有需要的人,日后自會用到。
別讓記憶給哄騙了…
在採集的過程中,林金城也遇到不少老人,有很多和老人溝通的機會。我向他請教和老人做訪問的技巧,他的方法,讓我獲益不淺。
“其實,我不是個很會講話的人,但我會耗時間和他們做朋友,我不會採訪,也沒有所謂‘問完’這回事,我不是急著要有一個結果,因為我不是交功課,所以沒有結果。回去后,把資料變成檔案,某個時候,再想到他,想要知道不同層面的故事時,又會回去找那個人。”
他用上自己那套研究古蹟的方法,將歷史事件做成年代表,在聊天時,把老人們帶到某個時代場景。“我和老人談天時,會問他們那家店的歷史,那個年代附近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們有時記憶模糊,根本對照不起來,由此,你就可以自行衡量,這個老人的話,能相信多少。他們並沒有故意要騙你,只是年代久遠,也模糊了。”
這些資料可以作為一個引導,有人能講得很深,有些人很明顯是不能繼續下去的,因為他們根本不懂。所以,做研究要懂得分辨哪些資料可用。
“除了向老人採集飲食資料,私底下,我有許多老師,我稱他們為知食前輩,他們可能只是一個老廚師,也可能從前只是一個喜歡吃東西的人,有華人、印度人。他們也能告訴我一些他們那個時代、某個地方的歷史。”
原來我們的味蕾最老實!
記者也訪過老人,在抄食譜上,尤其常常碰釘,總是捉不到正確的步驟與程序,他又是怎么做呢?
林金城說:“在分量上,絕對不能太挑戰老人家,他們憑感覺煮,你若請他們告訴你實際的分量,你拿到的資料會更不準。我的做法是,我用自己的味蕾,或者和一些朋友的味道去完成那道食物,不能問得太細膩,寫材料,寫做法都如此,其他的再自己拿捏。”
林金城常常和几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吃東西,他們的味覺都很靈敏,每一次,把基本資料稍微問一下后,各自回家做菜,各寫各的食譜,組合起來就有95%相似了,去到全世界也這樣。
在資料的搜集上,林金城其實擁有多年來考察古蹟的實戰經驗,是很大的助力,考究飲食也可以照辦煮碗,只是對象換成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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