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食份子

有一回在吃豬肉粉的時候，順手將桌上半碗白飯給倒進湯麵裡拌著吃。

妻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反應過來後不禁莞爾：知食份子又玩甚麼新花樣啊？

記得在還沒唸小學以前，曾經有過一段日子，外婆常叫我到家附近的咖啡店打包豬肉粉。每次拎著一個搪瓷湯煲出門，她都叮嚀再三，叫我千萬記得跟賣麵的“福建仔”說要加湯(當然不加錢)。

因為節儉的她，通常會先把我要吃的份量盛出，然後再往剩下的湯粉裡加入一碗隔夜白飯，那便是她的早餐了。

拎著湯煲，只買一份豬肉粉，我當然百般不願，覺得尷尬難以啟口。每每“加”字才剛說出口，福建仔便用很不純正的廣東話笑著說：肥仔，要加湯是嗎？害我點頭之餘，總是踮高腳尖裝出一副很認真在看他煮豬肉湯的模樣。

只見“福建仔”身手敏捷地從身邊一個大鋼鍋中舀出兩勺高湯，倒進熊熊爐火上的小鍋裡，然後在沸騰的湯水中放入肉片、豬內臟和絞肉，煮上一陣子後再澆上幾圈醬油，加入一把豬油渣，即熄火將湯料倒進之前燙熱的粉麵上。

最感興趣的就是“福建仔”烹煮肉脞(肉碎)的過程，見他用湯匙從攤頭上一盤新鮮的絞肉中舀兩匙放到煮湯的大勺裡，再以匙背將絞肉輕壓弄平，然後便放到熱湯中魔術似地煮成一片片令人垂涎的肉餅。

也許是我每到這環節都把腳尖踮得更高，以致“福建仔”在發覺後常會笑著對我說：多給你兩塊“肉脞”好不好？之後便改用我聽不懂的“福建話”跟負責打包的太太笑談起來，而那瘦瘦的女人總會用手摸下我的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後來從同學口中才知道“福建仔”其實是來自檳城的潮州人，而在那以客家人為主的小鎮上，這攤外來豬肉粉也算是個異數了。

直到後來增廣知食後，才恍然知道我們中馬人所謂的“豬肉粉”，其實就是來自檳城的“現煮粿條湯”。

在檳城，潮州粿條湯一般分為兩種。

一種為上述 “現煮粿條湯”，以豬肉、豬內臟和肉脞為主要食材，現煮現賣；另種則預先煮好湯料，現場只是燙熱粿條和其他麵食，再注入熱高湯，配上魚丸、魚餅片、鴨肉、鴨內臟、鴨血、雞腸、雞腳等即可，如“鴨肉粿條湯”和“魚丸粿條湯”。

常有人說，粿條湯清清淡淡，是屬於生病時候才想到要吃的食物。然而當我們吃了一大堆重口味的所謂“檳城必吃美食”之後，一碗粿條湯正是讓味覺返璞歸真的最佳選擇。

入夜後的汕頭街，是我帶朋友尋訪檳城潮州美食必到之處，有攤“阿海現煮粿條湯”，更讓許多國外知食友人留下美好的印象。除了湯底純正鮮美外，鮮嫩的肉脞和香脆新鮮的豬油渣，是構成美味缺一不可的鐵三角，無疑讓大家從簡樸的庶民食材中找回最初的驚艷感動。

問起從小在汕頭街長大的老板阿海，他的湯底、肉脞和豬油渣有何秘訣？他把眼睛瞇成一條線似地笑了起來：湯只用豬骨熬四小時，不放甚麼沙葛、黃豆和甘蔗，絞肉不宜買現成的，要新鮮手工絞製，豬油渣則每天炸用，就這麼“簡單”吧了！

是的，就如此“簡單”，然而卻沒多少人能簡單得如此美好！

就像童年時候跟外婆共吃一碗豬肉粉的快樂。

阿海！改天幫我準備半碗白飯好嗎？

阿海現煮粿條湯
創始年：1998
地址：Jalan Kimberley , Pulau Pinang
營業時間：6:00pm – 12:00pm (星期五休息)
電話：017-4667309 (許金海先生)

原刊於 2009.11.21 中國報專欄 • 知食品味尋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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