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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麻坡待上一晚,便匆匆折回峇株巴轄。
一方面等待老笨珍的電話,另方面則趁機尋找蝙蝠城裡的美食遺珠。
計劃是肯定被打亂了。然而一想到笨珍雲吞麵的茄汁之謎,或許就可從傳說中的“蔣光超”那裡尋獲一絲線索時,即使再多的奔波也是值得的。
對於乾撈雲吞麵在雪隆及怡保以外其他非廣東人聚集的地區,能發展出全然不同的流派,那倒是在我還沒對“知食”感到興趣以前,萬萬料想不到的事。
當時,心中的雲吞麵版圖很小,以為吉隆坡的“黑派”就是一切,就等於正宗傳統的乾撈範本。當發現北馬雲吞麵的偏白醬色與南馬乾撈的“素面相對”時,最直接的反應就是“非廣東人的雲吞麵”也!尤其第一次在馬六甲吃到加入辣椒醬的版本時,更是眼界大開!
後來飲食書籍翻多了,也實地到廣州原鄉以及其他華人地區去品味尋根之後,才知道最原始的撈麵醬汁就只有豬油、麻油和生抽,或豪華一點的就加入蠔油而已;至於本地烏漆馬黑的老抽版本,倒是未曾發現啊!
所以當我重新攤開半島的雲吞麵版圖時,反而有了另一番領悟:到底是誰從傳統中出走呢?如果黑醬油代表南洋口味,辣椒醬象徵娘惹元素,那茄汁呢?
這讓我想起在初訪老字號“亞泉麵店”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現任老板盧敬忠(61歲)及其小妹在言談中的鄉音很重,簡直就跟我逝世多年的外婆的東莞口音一樣,不禁讓我感到好奇。因為在現今華人社會,能說出一口廣東方言的雖然普遍,但能保留先輩們那濃濃鄉音的又有幾人呢?更何況在笨珍這個以福建人和潮州人為主的小鎮上。
據兩兄妹的說法,是當年父親盧亞泉對子女在家裡所使用的方言要求嚴格,絕對不允許他們用廣東話以外的方言交談,或許是這樣吧!使得他們至今仍保留濃濃的東莞鄉音。
聽後不禁訝然。
我想,在主流之外,鄉音保存因為外緣關係而起了以家庭小圈子所發揮的強烈作用,要是笨珍是廣東人的地頭,那盧氏兄妹所講的粵話就跟我們沒甚麼兩樣了。
至於飲食呢?是否恰恰相反,因為非主流原故而容易從傳統中出走,來個順應潮流,入鄉隨俗?
外號“蔣光超”的羅悅彬老先生,就那麼可藹可親地坐在我的面前。
現年84歲的老人家身體相當健壯,只是有點重聽,有時需要家人大聲傳話,但思路卻非常清晰。自從1990年從沙巴退休回到笨珍後,他仍然東西馬兩頭跑,笑說是為了探望老朋友啦!
提起雲吞麵,羅老馬上雙手一攤:那已是幾十年前的塵封往事了,我己沒賣雲吞麵40多年!
據羅老回憶,大約在1929年左右,他父親羅堯欽帶著叔叔羅汝湘從家鄉廣東新會南來新加坡,以賣醬油為生,後來羅汝湘在兄長的結拜兄弟何成球(新山雲吞麵老店何成記的創始人)的麵店學會打麵功夫後,於1936年來到笨珍賣起雲吞麵。當日本佔領新加坡時,羅老的父親帶著妻小移居笨珍,並在日本投降後的第二年,即1947年接手打理麵攤,取名堯記,而羅汝湘則專心從事家族老本行的醬園工作。
所以羅老一而再的強調,笨珍最早賣雲吞麵的不是他父子倆,而是他叔叔羅汝湘。
至於後來(1967年)他隻身前往東馬發展的時候,則將麵攤交還給堂弟。
顯而易見,羅汝湘在1936年已開始賣麵了,相對於盧亞泉在1948年才從峇株巴轄來到笨珍,若說他是笨珍雲吞麵的第一人,該是錯不了,而且也與我的田調資料吻合。然而我更感興趣的是,當年的乾麵就已加入茄汁了嗎?
答案似乎簡單得讓我有點失措。羅老臉帶微笑的說:是我在跟先父接管麵攤的那一年加進去的,純粹抱以嘗試好玩的心態,改改新口味,因為當時在雜貨店裡雖然都能買到蕃茄醬,但在民間使用上卻仍然不普及,結果一推出卻頗受當地人喜愛,也許是符合了潮州人和福建人的口味吧!
我一時楞住了,這“答案”幾乎將我之前的歷史推想給頓時戳破,只因為老人家的一句“好玩”!
繼續聆聽羅老的回憶,說以前每一家雲吞麵店都以竹昇方式來製麵,再用刀切條,倒是後來才改用機器。戰後一碗大麵5分,小碗3分,乾水不分,到1967年他去東馬之前,則漲到乾麵一碗3角,水麵2角,而當初是用烏杷葉(檳榔葉)來打包乾撈麵的呢!
這時,羅悅彬那嫁到新加坡回來小住的妹妹也一同加入回憶行列,說羅老喜歡創新,也曾試過將製作蛋糕的香草粉加入麵條,結果反應不佳,才幾天便匆匆抽起……在沙巴亞庇開創味雅雞飯店時,更推出金字塔型雞飯,就是源自對“神山”的想像……。
我突然被63年前一位21歲年輕小伙子的靈光創意給大力碰撞一下。是的,食物的故事,有時也真的不用想得太過複雜!
延伸閱讀:笨珍雲吞麵傳奇
原刊於 2010.10.24 星洲日報專欄 • 安樂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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