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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砂州華人而言,“Kacangma酒雞”一詞絕對不會陌生,甚至連伊班人也將它融為長屋裡的一道雨林食譜。
就像我們西馬福建人的麻油雞、廣東人的豬腳薑醋、福州人的紅糟雞酒以及客家人的黃酒雞一樣,“Kacangma酒雞”是砂州婦女,尤其是客家和潮州人坐月子時的必備佳餚,同時也是傳統上婦女們平常進補強身的鄉土小吃。
說到功效,它有助於產婦排除惡露,促進子宮收縮,回復月經;同時也能活血調經、紓解經痛等等。其材料不外乎土雞、薑、麻油、米酒,當然不能忘卻主角Kacangma。
於是有人會問:Kacangma是甚麼東東?無論音譯成“伽薑瑪”或是“加將麻”,說穿就是中文的益母草。既然有個這麼“一目瞭然”的名字,那Kacangma想必就是馬來話或伊班語吧!然而一些東馬朋友卻馬上加以糾正,認為Kacangma必須與雞和酒合為一體,“Kacangma酒雞”就是客家方言裡的“加上薑母的雞酒”也!倒是把益母草給排除在菜名之外。
我第一次嚐到這道砂拉越雞酒,是在2008年到古晉參與“動地吟”詩歌朗唱表演時,由當地詩人暨原住民飲食專家藍波先生所親自下廚的。益母草的微苦,帶出蘊醇的酒香辛辣,日正當中,在日月星園環保農莊的長屋走廊上,幾勺下肚,足以神智煥發。
我當時深感興趣的是,隔了一面南中國海,同樣來自中國南方的兩地華人,怎麼其坐月膳食傳統卻有著那麼大的差距呢? 到底“Kacangma酒雞”是傳自中國原鄉?還是先輩們在原鄉的食療基礎上,來到昔日的婆羅洲後做出了一次食材變化的再創?
對於東馬,我所知有限,尤其在我涉足知食研究之前,更是印象模糊。
當我第一次從高空俯瞰氣象萬千的拉攘江,和那延綿不絕的蔥綠雨林時,我倏然想起那些來自東馬、一同工作多年的伙伴們,一剎間我們彷彿是那麼的近,卻又那麼的遠。
還記得我在台灣念大學的時候,有次參加一個名為關心原住民的生活營,一行人在花蓮山區生活了一個星期。首日面對一桌部落料理,正躊躇不知如何動手,指導老師卻拿起一根竹筒回憶著他曾到過馬來西亞的砂拉越,並說當地伊班人就有類似的竹筒料理稱為Panso!於是,同行的朋友便硬把我推了出來,說我來自馬來西亞,要我與大家分享Panso有何不同……。
場面尷尬難免,一句砂拉越與我家相隔太遠為由,說得連自己都心虛。
是的,如今想起,不要說原住民料理,回頭看看兩地華人的食俗文化就有著許多不同,彷彿一面南中國海已將兩地的味覺經驗給捲成兩卷軸的民生食譜,需加強整合的倒是先從一張“口”開始吧!知而食之,許多浮在碗盤上的氤氳迷思,還得回到原點撥開。
比方我們習以為常的燒賣,為何到了古晉便叫成“燒米”,而且還配上豆漿而不是唐茶?古晉茄汁河粉與關丹林明的茄汁麵,在染上殖民色彩的過程中到底有何相同之處,還是它根本就與英國人無關?砂拉越叻沙到底是創自華人還是砂州土著呢?詩巫的乾盤麵究竟是觀光資訊裡的“盤中的乾麵”,還是來自福州原鄉乾拌麵的諧音?同樣的,哥羅麵是廣東話乾撈麵的諧音嗎?還是早年賣麵的小販沿街敲嚮竹器招徠顧客的擬聲詞……
回頭再來談談Kacangma。
經過一番尋查與實地瞭解後,原來益母草自古便是廣東潮州一帶常用作活血調經、降血壓和利水消腫的草藥,與婦女保健密不可分。一般用來加紅棗煮甜湯食用,或加上豬肉、花生和蛋煮湯,或與蛋合炒後加上米酒服用,或晾乾後煮成益母草茶,甚至還流傳著產後婦女要用益母草燒水洗澡的坐月風俗。但奇怪的,就是沒有這道南洋版的“益母草酒雞”。
前兩天,我受邀到大將出版社十周年書展的現場,推介詩人藍波的新書《砂拉越雨林食譜》。這本堪稱為中文出版界第一本原住民食譜,收集了三十道珍貴的雨林滋味,彷彿幫我們推開了長久以來陌生長屋的廚房窗戶,去細讀雨林深處的裊裊炊煙。
現場藍波準備了一些雨林美食與大家分享,也帶來砂州農業部近年來大為鼓吹的Teh Kacangma(益母草茶)。聽聞此茶已外銷美國,成績相當豐碩!
喝著喝著,我心裡便想,有多少人真正知道Kacangma的意思呢?
據我的實地考證,潮汕地區的客家人(河婆客及海、陸豐客等)稱益母草為“假青麻”,大家不妨試著用客語發音,大可恍然。
原刊於 2009.06.14 星洲日報專欄 • 安樂茶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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