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部落

人體真奧妙。

呵這真是平平無奇的開場白。然而事情總是平凡裡見真章。我這篇文章要寫成流水賬，只希望它還能帶點酒香。

四月十九日早上六時醒來，匆匆洗刷後趕往康樂中學當詩歌朗誦評審。和金城育陶若鵬及老師們一起喝咖啡吃炒米粉，真是稀事，我像陳升歌裡說的，已經二十年沒和人吃過早餐。若鵬甫開聲便叫人擔心：感冒加劇，晚上如何以魔術玩詩？將錯就錯，金城為他想了開場白：魔術師，也會感冒的。

我和金城一組，最後評了個勇於唱歌的組合第一。簡章規定詩不能唱，但詩能配樂，便當成配樂好了。免不了想起游川，記得一次和他同組，便見他為了唱詩、道具和方言的禁用頗有微言。然後他便不當評審了。

還沒頒獎便得趕到隆雪華堂彩排，評語都託語音語調老師講了，真好。衷心希望老師們晚上別來，我們那口華語，得負分的。

彩排時修捷吉他沒聲，金亮讓他用他的。老實說我很喜歡金亮，酒一樣醇，詩要由他唱味道才出來。三點結束彩排，五點全體集合，中間的兩小時去了谷中城看家具展。車位找了半小時，煎熬出心得：周末的谷中城去不得。

集合後躲在後台，乾了四瓶啤酒。身體往衰老那方走去後，三瓶已經微醺，然而彼刻體內似乎有著酒精鎮壓不來的熱血，千杯不醉。反複背誦詩稿──也想如游川般總是拿著詩集上台（他說這才像詩人），但要仿的是林吉祥那一場政治演說，總不成拿張貓紙辱他英名。況且還要講話──講的話於我比朗的詩重要得多。

在台上聽金亮唱游川詩〈莫笑我〉，突然插入一把聲音，側過頭去，看見承得在喊唱。近乎聲嘶力竭的了，但不用嘜，想來不是唱給別人聽。霎那間雞皮疙瘩冒頭，這漢子啊，怎能不叫人動情。

輪到我時，情緒未定，但總算把要說的話說出。望著台下，嘗試聚焦一處，總覺朦朧不真實，仿如愛情。恍恍惚惚也就過去，只記得退下後台時調侃唱rap的國剛：不是說好要脫去外衣的嗎？

結束時我在台上拍詩人們丟下的玫瑰花，想起辛波絲卡的一首詩。很俗濫了，但似乎適合這個夜晚。請用廣東話唸：他們彼此相信，是瞬間迸發的熱情讓他們相遇。

然後移駕Ikopi吃燒肉，又乾掉四瓶啤酒。傅老和小曼終於也朗了詩，若鵬又讓湯匙彎起來，而後感冒未癒匆匆和若濤告退，卻留下魔術百寶箱。眾人起哄著拿出道具，學他讓堅挺的棍疲軟，讓書燒起來。那些笑鬧和突然間的沉默，竟許才是動地吟最叫人懷念的時光。

早上五時，散著步吹吹風，去吃魚生粥。經過老鼠街時只見零落幾攤，地上的報紙還未鋪好。粥吃不了兩口，宣春便遁到後巷吐出他的私密心事。我到便利店為他買了瓶水，遞給他，想說老弟啊，我想你現在的心情我明白。也想說，好歹也要得個乾淨，好歹得拾回詩人的尊嚴。

呵真有點醺晃。到家已是六點。人體真奧妙，整整二十四小時不睡覺，此時端一樽紹興來，也能毫不掃興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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