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部落

花蹤頒獎典禮，最叫人觸動的是西西。
她不來，但聲音從一個即將暗去的最遠處黃昏中傳出，
你聽了真不知要說感動或憂傷或無以名狀──
你感知她靠踫著生命最幽深處伸去的觸須──
可以和永恆相抗衡，又必須在永恆裡低頭的，
那麼一種悲喜日子終於都翻到最後一座山頭的靜靜的聲音。
你心裡或許還有一種喜歡，一種對人的信心，
因為這聲音而重又被填滿──很久沒這麼滿了，除了確定戀愛那刻。
而現在是談論老吧，是行將就木的了，幾乎就可以說　這會是最後的話語，
你不免遙想未來──能夠像她一樣學習左手織毛熊，比中指嗎，
能不能在煙花落地或飄散的許久以後，仍叫人記住那規律地迸跳的亮光。
會一樣從容安靜而不無憂傷？避過一般老人的嘮叨，懼怕和不安，
像一個真正的老人。
僅用一根細細的線堪堪穩住自己的老年。
而白髮朋友，隔開的，
在書的灌木叢一個接著一個藏好身影。

就只能這樣辦了。

白髮朋友 ⊙西西

偶然在書店裡
看見你　
看見
你頭上的白髮
草地上的白菊花

近來我常常看見
白菊花
在喝下午茶的地方
在放映實驗電影的地方
在你們走來走去的地方
太陽還是那個老太陽
一切彷彿舊模樣
好像是
你們的孩子
長得比飯桌子
或者比你們自己
都高了，還有就是
在你們喜歡出沒的地方
你們全部
被稱為前輩

從前我等當然十分豪邁
那麼一大群人
做對了或許也做錯了不少事
畢竟曾經起勁過好一陣子
現在，似乎沒有甚麼
叫我們大感動了

聽說最近
你們都失了業
怎麼辦？總有得
辦的吧
隔著書的灌木叢
看見你　
低頭看書
近來我也常常
看書

※西西獲花蹤第三屆世界華文文學獎，在頒獎典禮上先用好聽的華語說了近況，後用廣東話朗讀這首《白髮朋友》。說了幾十年的廣東話在時光廣場上排列，末了每個人心中都滿滿的被她駐進了一隊，向生命放禮炮的槍手。
※※槍手昨天輸了，正式告別英超爭冠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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