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部落

家，太遠了。

也許是年紀到了，最近關心房事。

畫家筆下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成了每日看報的點綴。先是留意地點，沿美工路線圖試走，盤算每日車程距離（分繁忙與非繁忙時段）、有無收費大道貫穿（不知是好是壞）。緊接著認認發展商，遇到傳說中價廉屋霉那兩家，趕緊翻過。多少年月才能付頭期（減去優惠扣額、律師與印花稅全免），二十五年與三十年供期若干。幾呎乘幾呎、建筑面積（故且看看，也不是真懂）。有無保安或圍籬（不想拼治安），有無雙車位。有無陽台（黃昏下擺張桌子打稿）。有無附送爆漿電視，嵌在牆上那種，酷。

老家是新村菜園屋，幼稚園讀到一半遷入，磚砌到胸口；光陰似箭時日如梭，很快便只及腰。翻風倒雨時試過拔掉一兩枚傘釘，鋅片掀開，沒瓦遮頭。狼狽鑽上天花板搶修，淒風苦雨。說要翻建說了幾年，總是不成。因是路邊屋，若依圖測，邊牆離路要十二尺，屋後須空十三尺。這樣，怕可以種回砍掉的五棵紅毛丹、毒死的那棵椰樹。奈何已經無人要掃樹葉。不依圖測，又怕建筑中來訪的市政局官員，兩三天一次，吃不完兜著走。也想過花園置屋，讓老家荒蕪，反正屋契只六十年，未來不敢想，祖業不保也罷。只是媽媽怕上大路，怕出入不便，怕冷清，實在不忍叫她搬離，就這樣膠著。我夢想中偌大臥室裡量身訂造的書櫥，也就這樣時日悠悠地等待我亂堆的書丘。

我曾經很認真地一一列出夢想的家園──其實，我夢想在每一個不同的屋子都住上一二年。其中有遁世的，如在竹林裡或森林邊蓋一木屋，屋前要有沙地，可以赤足摩挲；要有溪流，可以抽刀斷水水更流。如甘榜馬來高腳屋，樹木疏落有致，樹間綁有網兜，可以躺在上面彈吉他。如越南或泰國軌道邊綿延田外小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如歐洲郊外小鎮依山旁建的平房，色調諧和家居如畫。如峇厘島烏布偽四合院，庭院深深。如日劇《沙灘男孩》那海邊民宿，可以放煙花充電。如韓國電影裡海上飄移屋，驛動的情慾。最新的夢想是某富商霹靂某處湖上小屋，湖光山色，地窖藏酒。

也有入世的，如八打靈花園深處的豪宅，如人工湖旁獨立式，如千呎開外的共管公寓，如有地雙層排屋。凡是入世的總是缺乏想像，就此帶過。

如今每個月不定期卻總有一兩次上網查看，公積金第二戶頭積款多少。看得太頻便看出一只烏龜，施施然走著或乾脆睡覺。寸步難移寸土是金。我現實中的家園，一一還在房產廣告中向我招手。背景樂是王傑那首：太遠了，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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