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部落

詩人，在文學與文化之間。

曲折北上，第一站到文冬。首先認出巴士站斜對那間KFC，大學時隨下鄉服務來過。那時輕揚跋扈，不似這次，循的是先人足跡，時間荒原上的刻印（每一踏步都有後續的鋪延）。

單向道不能拐入，車泊得遠了些，走過行進中的籃球賽，從後門入小食攤吃魚滑蝦面。將入未入之際，廁所外遇一光碟攤檔，聽不出哪省華語的攤主，竟或是第二次下南洋。吃喝拉撒工作娛樂，匯聚成生活。

遍尋不獲泥鰍釀廣西豆腐，只在巴剎魚攤找著兩條，蜷曲魚身，依稀可辨曾經的游姿。老婦說舊時人省錢，不似現在吃得起西刀魚。繞街走一圈，手機店門楣釘著擋煞小木匾：對我，平安發財。擋的是什麼煞？從口袋抽出新買的數碼相機，權充先人視野，闊螢幕廣角鏡，也還拍不完無邊際的國族漂泊。

歲月靜好，生活如畫。

駛入勞勿，把車泊到空地，先上舊時總督府，俯望舊時淘金重鎮。又是繞街，舊時生活軌跡。路的正前方豎立著馬華公會場所，需拾級而上，儼然舊時（若有）武林門派總壇。

鐵證如山：我們就是馬青仔。

吃過印度炸雞（比KFC還貴），走回泊車處，午間三時，驚覺已擺滿齋戒月食攤。讓出與不讓出之間一番糾纏，終於全身而退，繼續未完的行旅。

全都是辣的？！我不依……

幾乎是立即愛上了立卑，將進未進之際，忽上忽下的坡路，曲折的身世。郵局外的路碑刻著：Kuala Lipis 0，仿佛歷史從這裡開始，投遞出去。日黎河岸撿到一馬來女孩錢包，內有身份證，離開前也塞入郵筒，投遞回去。已近黃昏，金黃年代留下的殖民餘暉，也還盤踞不散，日日見黎明。

歷史從這裡，投遞出去。

黃河水，流過來又流過去。

走累了在橫街下端歇腳，喝杯涼茶。兼賣水餃豬肉丸，姐妹花黃（還是王？聽不真確）水蓮水嬌，靦腆但不無自豪：很多人來吃的。說起二次大水，一次到腰一次到屋頂，淹過後，生活複又重來。說起開檔二十八年，假如流水能回頭，二八年華，不知是何面貌。說起蘇丹從日黎河上船，巡視他的河山。

立卑橫街遇水嬌和水蓮。

久違了的ＴＣ海灘。

經而連突和馬蘭長而彎曲的山路，留宿關丹。翌日沿海岸線上甘馬挽，落腳海濱咖啡店。九十歲店主黃昌海旁坐一桌，聽說日日如此，靜看人來人往；人走了，故事留下來。竟也是一文人，店後庭院牆上留有詩，透露曾往萬里長城取回一石頭，嵌在店牆上，守衛著什麼。

海濱東主黃昌海天天獨佔旁桌，靜成一幅南洋風景畫。

趨前攀談，原來二十二歲已在海南島開店，然而事情有了變化，登船下南洋。南洋說得那麼自然順口，不像我們，只在文章裡扭捏提及。攜了臥席鋪在甲板，日曬雨林，七個晝夜到星加坡，曲折北上，開業散枝。中間略過的，不知從何說起。好在還有一枝筆，臨別前送贈三本書，翻看後知道他喜吃肯德基家鄉雞（文昌雞的變種？），最喜雞屁股（舊時有賣），進店二話不說，拍拍屁股即奉上。

甘馬挽。海。女人和男人。這麼近那麼遠。可以寫一首偽情詩了。

海邊一棵，榕樹下。

回程時折返關丹買鹹魚，一條條掛著，脫水後曠時日久，終散出一身霉香。男人出游，女眷不免有怨，於是停在加叻買粽子蛋撻、榴槤炸彈，聊作安撫。這已是現在的生活。看看里程表，八百公里路，走過多少歲月。今夕是何年？

彭亨行七人幫在甘馬挽。左起林健文、呂育陶、曾翎龍、劉育龍、林金城、張依蘋、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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