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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如藝站在廣場看著魚貫入場的選民快速散開,消翳的陽光下她手上捧著的牛屎很快連最後一點溫熱也都無感。砰一聲她身後那碩大陽具過早地噴出一兜煙花,“我思念中的裸露的南國公主”最是禁不了雨,她回頭望去只見那龜頭突地裂開,伸延出幾大片再拼合著像一朵倒生冬菇。回過神來她趕緊走到刻著自己作品“由鳥至鳥”的龜殼前按掣,原本緊貼的龜殼嘎啦移開好大一條罅。她巡視敵情,看見播著“天空一坨屎”的電影聯盟再顧不了觀眾,把銀幕九十度後倒,玉體橫陳。那個治洪的大禹雕塑背部逆向長出一雙擎天翅膀。“吉陵春秋”板畫裡頭一個個吉陵姑娘頭上頂著的盆呀桶的,也有了生命般中空立體了。只有以前衛行為藝術掛帥那獨立人士似乎被雨勢堵住了便意,他身後好不容易才大出的三坨屎也已經糊成一團。
雨開始下時蒙宇哲在牛棚餵牛。他還有些賭氣為何文學聯盟選了陳如藝而不是他出來競選。評論社老大不是說了嗎,散文像溜狗散步小說像跑馬拉松而詩是跳舞。他以為這是對詩的褒揚是對前兩者的貶抑,怎知最後還是小說後市看起。聯盟長老勸說選舉委員會給各黨劃了五十平方米競選地,你的詩撐不了這麼長啦。又一個說你的賢內助贏了不就是你贏了,蒙宇哲心裡想,她贏了就我是賢內助了。
他把煮熟的綠豆混著香蕉搗泥,再抓入一把金沙攪和,抹在草上。牛吃草時他為牛撐傘,一旁的胡莉為他撐傘。這位散文作家對競選壓根兒提不起興致,她只關心她的貓,盡寫些要不要讓貓生孩子之類的文章,讓聯盟也對她提不起興致了。偶爾蒙宇哲到她家幫她抓貓沖涼,這件大事一個人可弄不好。他看見她把書堆成一疊,隔陣子去看又堆得高些,說是訓練貓大便,高度習慣了便會蹲到馬桶去了。
剛搬到布城時蒙宇哲在一次所謂的文人沙龍上初識胡莉,對胡莉來說那是一次難得的機緣,她極少出席這類煙酒聚會,因為回到家連貓也不肯近身的。她看蒙宇哲像一根煙囪不斷冒煙,奇怪的是她這次把那看作炊煙,對他遂有了一種母愛式的親近。她的貓也一反常態喜歡粘他,讓他經歷了一種本土性洗禮式的接納,覺得可以待在布城很久很久,夢魘般揮之不去的牛屎味也就倏地成了家的味道。
陳如藝把牛屎丟進龜殼罅時音樂聯盟的碩大陽具正唱到:如果你不能懷疑皇后的貞操那你做個國王的樂趣在哪裡。歌聲穿過雨絲間隙直刺陳如藝私處,那裡有她對朱小哥難以覆蓋的蜿蜒自鄉土潺潺溪流的情慾。歌聲的忽然抽離像是沉到溪床的石頭被掘出拋上岸邊,那樣一種若有所失的空洞的癢。嵌在花間草間椅子靠背的揚聲器傳出選委會主席張標忠召集候選人的聲音,陳如藝走過獨立人士身邊看他仍不動如山醞釀還欠七坨才能抵達終點的屎,此時石頭再次跌落激起陳如藝磅礡的便意,真想就這麼蹲下幫他幾把。
她低頭走路,深怕流過腳邊的污水沾鞋──怎麼個變態城市竟然把這當成安身立命的優良傳統身份認知;唯一令她欣慰的是青石磚間迸出的無名小花,將在可以預見的明天成簇成簇地開。
她掀開牛棚行動室大門凌建國便沖到眼前:你的糞還摻了金沙啊你說怎麼著!這位選委會秘書長了個豬鼻哧哧地噴著鼻息;蓄著山羊鬚道貌岸然的張標忠也望著她:有這回事?
這個那個聯盟也都起哄了──我的人一一算著的,我那陽具一共吃了一零一零坨,丟到龜殼的才八三一坨,怎地她的還比我重?朱小哥說:嗯會不會是你的陽具不夠大盛不了雨,如果下雨雨水也都計磅這可是當初大家都同意的。──屁!我的不大難道你的大?大個屁!難不成是底下的大秤被弄了鬼?──屌!我的吉陵守衛不休不眠漏夜看守,秤沒屌是屎有屌!──幹!拍電影也沒這麼幹!叫你那賢內助出來驗明金身,幹!──屌,讓甚麼外地人參選嘛真是屌!Check it out!你不是外地人你就留在非洲唄Check it out!
那句外地人還真讓陳如藝心頭一痛,想當初朱小哥剛到布城她去接他時,就因為從他身上聞到熟悉的土味而感動近乎窒息。如果不是不讓鳥生蛋的家鄉食蟻獸出沒使她惶惶不可終日,她再怎麼也不願到這臭不可聞的糞城。由鳥至鳥,她現在是有點悔意了,像一顆凝在半空的蛋不曉得能不能安全著陸。在床上她掏出朱小哥的雞巴怎麼看都覺得是家鄉才能孕育出的模樣。在床上他們立正高唱久遠週會時近乎但還未遺忘的國歌,這時朱小哥的雞巴行了一個最愛國的升旗禮挺向南方。當他進入她她覺得家鄉的一草一木也都依次入侵,她是如此柔順地迎迓直至最後感覺她再次擁有一整個家鄉,如此溫潤而堅定地包容山水,包容她曾經背離的天空和那天空中低徊的小鳥。
陳如藝望著為她申辯的朱小哥,從他眼裡又看見那一整個家鄉,只是畢竟距離遠了很有些模糊。她闔眼,下定決心似的關閉對岸風景,再睜開時她說:我是摻了金沙卻不是摻在糞上,是讓牛吃進了胃。──這有個屁分別!──幹!金沙便是金沙屎便是屎兩不相幹!陳如藝目光轉向張標忠,他家還有她潮了水似的臌脹的小說,每一頁都塞著鈔票。這時他說了:屎便是屎,吃了金沙排出來的也就是屎。
眾皆靜默之際獨立人士推門,陳如藝連忙閃到一旁不曉得他有沒擦屁股。也不曉得何時穿了一身長袍馬掛,他說:吾亦食金沙,硬屎橛子出矣,何足怪哉?凌建國大嚷:荒謬!真是荒謬!我要重寫選舉章法!張標忠瞪他:你要重寫是你自家的事,我是主席你是秘書,我說了算。
文學聯盟的新秀們排成長長一列隊伍,從牛棚一路綿延到廣場入口處。蒙宇哲把牛屎鏟到龜殼遞給胡莉,胡莉再遞給身後不知名的新秀助選員,看著他們熱情洋溢又小心翼翼地把雙手捧成一個呵護的姿勢,又怕讓雨淋濕,把腰彎了把頭也垂下,一臉的專注彷彿眼前牛屎是一顆顆滾動的蛋,一不小心就要摔破。這年頭新秀可真多啊。
牛棚裡養了五千頭牛,三千頭吃金沙的專屙牛屎給文學聯盟會員,另兩千頭則供游離選民。拿了聯盟牛屎的游離選民因為龜殼太具象徵性,也就不好意思拿到吉陵或陽具下丟。為了這龜殼蒙宇哲和胡莉跑遍全城寵物店,後來又跑到海邊看看有無上岸下蛋的海龜。當然沒有。又一次瘋狂的交歡後蒙宇哲決定人造龜殼,在科技與傳統兼具的布城只要找個巧手人打個模,漏夜趕工五千個龜殼也就出來了。
蒙宇哲和胡莉第一次發生關係是在她家浴室。他對她原不敢遐想,畢竟他和陳如藝相愛,女兒也和她的貓一樣歲數了。偏生他是一個浪漫詩人,最近甚囂糞上的流言蜚語更鬧得他快憋不住了。當胡莉從那書堆中取出他的詩集說她最喜歡這首,隨即唸了出來:如果我們小孩般相遇/我就會看到你最隱密的私處/沒有遮掩/沒有不必的陰影;他的眉頭緊得就像他那話兒和牛仔褲之間,充滿了釋放的張力。對於他的詩集竟有意想不到的訓練貓大便的功能他一點不以為忤,反而覺得從此他和布城的人事物轇轕又更深了。然後胡莉說要為貓洗澡,他努力抓貓,那貓一碰水便野了,濺得他一褲都是水。胡莉說你就把褲脫了吧好辦事,我不看你便是。他有些茫然但還是把褲脫下,抬頭間他看見胡莉敝開的領口裡一滴水飛上了北半球,他一直想著水乳XX水乳XX那又俗又濫的成語,那話兒猛地從馬煙通間隙出閘,那麼碩大直挺地壓迫浴室狹小空間,胡莉也抬頭了。她說:國王你別生氣。
她把滿手的泡沫塗到龜頭上順勢又套抹了龜身,那麼輕柔而冗長的儀式,褪去了他的味道,換上了他和她和貓,屬於布城獨特的味道。然後他進入她,彷彿進入另一個家鄉,風景不斷後撤又不斷前進,一切都那麼新奇又漸漸地熟悉,最後他也就住了下來。
陳如藝站在計票室落地玻璃窗前俯望廣場,獨立人士身後已有七坨屎,他還在努力。她一直揣想他的便意是一種憤怒還是一種愛的表達?是一種遺棄還是一種駐留。廣場上人已稀疏,電子計重磅螢幕數字緩慢跳換。她看見備受爭議的電影“天邊一坨屎”已經播到尾聲,心想當選後第一件事便是把家鄉的西瓜移植到布城。沒有必要回去了吧。布城雖是一顆不起眼的鼻屎,這顆鼻屎卻也是慢慢形成乃至擠也擠不掉的,自己的鼻屎。看著廣場上的龜殼山她突然強烈想念蒙宇哲。我們必成化石,她想到了見蒙宇哲後第一句要說的話:我們必被鏤刻進布城的歷史。
大禹和他的翅膀已通體污黑。剛剛朱小哥還對她說:我有翅膀我帶你飛。但她不再需要這雙翅膀了,她再也聞不到他身上的土味。像蒙宇哲一樣他竟也是保不住那土味的。先是蒙宇哲的土味然後是朱小哥的土味最後是她的土味,全讓布城的屎味吞噬了。
作為當選的必要儀式,張標忠猛地把手中一坨牛屎撲蓋她的臉。好大一坨屎,她先是有些驚愕有些慍怒,然後也就聞出了牛屎的甘香。她還用舌頭舔了舔。
回家後陳如藝說:明天你也送本詩集讓張標忠評評吧,他的話管用。蒙宇哲正在床上為她修剪陰毛,他很久沒這麼亢奮因為他發覺陳如藝的味道變得和胡莉一樣。他丟棄剪刀用打火機點燃一根薰香,把那原來被圈限成蕃薯地形的陰毛一片片燒光。那薰香竟也是乾牛屎做的,在牛屎味中他們做愛,當他進入她他和她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一種最閒適的,家居生活。好吧就把話都說清楚吧,呢喃中陳如藝說:我喜歡朱小哥,但我愛你。多麼又俗又濫的老套對白,蒙宇哲也說了:我喜歡胡莉,但我愛你。
窗外的布城,太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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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是一位詩人。
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