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部落

告別SEK錫礦廠，朝雙溪古月（Malim Nawar）方向走，一個突然的轉彎，便被這龐然大物嚇著。我的寬鏡相機，也得退個老遠，才能拍個全景。眼前景像，像沙漠中的坦克特寫，雖然歲月流經，還是一副硬朗的樣子，屹立著，鐵一般的尊嚴。又像戰場中，浴血苦戰而後凝立不倒的最後的戰士，渾然不覺戰事已然遠去。

它依然有著護城河，週遭十尺，除非衣沾不足惜，否則輕易近不了身。爛船也有三分釘，這怕是防人盜鐵。內裡不知掏空幾許，至少外身看來，細節一一仍在，叫人心滿意足地瞻仰遺容。那些囤積了不知多久的礦湖水，或許還滋養著水怪，像某名牌汽車廣告，誘人欺近瞧真一些，嘩啦冒出把人捲入湖底，陪伴它的百年孤寂。

多年以前它盤踞歷史課本，以各種唬人數據撐起一國半邊天，但那畢竟只是照片，看不出驚奇。如今親臨，歷史的前夕，雕欄猶在，物是人非事事休。旁邊建有涼亭，想來政府有心打造一座水上展覽館。然而不知為何又灰了心，涼亭旁落，不忍亮麗似的，和鐵船諧和成一個破敗的風景。

有塊浮鐵板繫著鐵鏈，鎖在湖邊地上。那是它和這片土地唯一的聯繫了，除此它像座孤島。我們聯絡不上船主，只能跳到鐵板上看它，咫天天涯。若會輕功水上飄，便能蜻蜓點水，提氣一躍到船頂，一處絕佳的決戰地。這又是一個多好的電影場景──伸展而出的梯台、潛水的錫兜、鐵皮屋、船座的防撞輪胎、歲月妝點的鏽斑，我想叫陳翠梅來，她的大荒電影公司，正好詮釋荒涼。

我想在裡頭捉迷藏，從外邊繁雜枝節便可窺想，曲幽迷宮，躲藏地方不少。只怕過於陰森，久藏而出的小孩都有蝙蝠俠般振翅不去的陰影。從前這裡卻是熙攘，人們上下求索，把它當作第二個家。還真有人住在裡面，垂直鋅片切開一格格窗戶，水上人家，難得的不求清靜──引擎一開轟天作響，房裡的牆抖出應和的律動，生活為他們摀上耳塞。炊煙裊裊，從窗口伸出，飄散到虛無。

鄰處還有幾個廢礦湖，不知何年淤積成沃土，一湖湖的花。於是想起江湖傳聞中的拜劍山莊裡頭俯首的劍──一一朝向已然凋謝但屹立不倒的巨大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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