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部落

上班前暖車，等待間在溝渠旁發現異物，以為是蚱蜢，未能確定。此時太陽已經出來，日複一日，偶然間遇見這新鮮事，拍下存檔。問同事，說是蝗蟲。大軍壓境，竟有一隻，孤獨地死去。蝗蟲也有蝗蟲的心事，竟或是死諫──別再開發了好不好，所謂的花園住宅，建在我們的祖居上。三不五時搬一回家，還不累死。

回家查《昆蟲圖鑑》：蚱蜢一稱蝗蟲，直翅目，蝗科。真是太驚訝了，以為它只會跳，沒想到會飛。小時草叢間埋伏，一人捉一隻，後足綁細線，恐嚇著它跳，比遠。據說湊足數可遮天蓋日，一天啃完十萬噸作物。若知道是蝗蟲，怕會敬畏，只敢玩蜻蜓──溫馴許多。

其實私底下怕蟲。幼時無知兼且有小伴壯膽，鄉村曠野不玩蟲，童年不知如何過。豹虎多住大紅花樹，拱著小手掌扯下兩片連理葉，放到柏油路上等它爬出來，用枝葉截住去路，引它入透明圓筒。得用鐵釘打洞透氣，防它出師未捷身先死。沒錢買無花果，便望媽媽快些把火柴用完──常常是私自掏空，還超人一身輕盈。似乎是更適宜的居所──留有火藥味，理應狠勇三分。更無需釘洞，只為它輕輕拉開一線天，放到天井打露水。可惜不透明，看不見它練兵。

壁虎可在籬笆的洋灰柱裡捉，一柱七八洞，單著眼往洞內窺，黑黑隆起一坨的便是。伸入沙爹棍戳一戳，便會掉入出口已罩好的塑料袋。搖它晃它用石頭丟它，看它斷尾。奄奄一息時插它幾下，像媽媽煎魚時總要劃幾刀。此時火已起好，家家酒添一佳肴。

也曾試過在屋後柴堆間尋得一白蟻后，眾相擁護起哄的英雄，一口吞了。

於是壓抑許久的恐懼，那些積累的仇恨，一一現眼報。天底下至臭物──壁虎屎，一一掉到手上腳上、頭髮裡。洗了又洗，湊近聞，總有餘味。大學時租屋住，一天夜裡壁虎在天花板打架，原先看戲一般，頗覺有趣。怎知越打越近，剛想著要逃，落敗一方已掉下，正好中臉。更有一天，午睡正甜，忽覺有異，悠悠睜眼，一隻青蛙跳上胸膛。四目交投，大眼瞪小眼。翻身立馬，拉著室友一起去買床架。

工作後書越買越多，依牆而堆，亂葬崗一樣。一連幾個夜裡聽得窸窸窣窣，原也不以為意，某天心血來潮找書看，剛好壓在最底，抽出打開，驚見一副空殼。殺手電影一般，裡頭藏得住一把槍。

最壯觀的場面莫過於一天起身痾夜尿，巧遇蟑螂家族會議。登時睡意全消，奪門而出，穿上拖鞋戴上手套──赤手空拳我不敢。重回淪陷區，一陣搏殺後（當然沒有周星馳俐落招式）算數，十七隻屍骸。唉，還有三隻在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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