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部落

事隔多年，我有點懷念我的中學同學劉錦標。我們一起唸的預備班，彼時UPSR七個A能直升中一，他似乎不小心得了個B，於是原本老死不相往來的兩條平行線，在某個始料未及的上帝之手撥弄下一個轉折踫在了一起走了長長一段雖然他終於把我拋離，在我未能到達的遠方重新拐入原先鋪好的正軌。

猶帶寒意的晨早我們為彼此扣上顏色不同越野賽跑的號碼布，現在回想起來我竟是他唯一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在他所有不屑或人們誤以為他不屑的同學當中，在他一枝獨秀的巫英雙語流洩而出的課室外頭，似乎老師讓我在班上唸出的作文方塊字恰恰壓著了他的軟肋，於是這位公認的功利主義者把我攬入他的工具箱，時不時取出用一用。

我一直以為這是個誤會，至少我無從想像一顆年輕的心竟能裝載那麼多的心計，無法避視當他笑開那排漂亮的貝齒──如果這樣的笑容可以偽裝我們該如何相信上帝的真誠。

劉錦標是唯一穿長褲的下午班學生，有著一雙蚊跡斑斑的腿只在體育節放飛。所以當天空漸漸亮起來我想我怎麼會輸給這雙營養被吸乾了的腿呢，持著伴你走一程的友好美德我和他並排著跑入了山，出來時隱隱覺得不妙，怎麼他的呼吸均勻如斯，吸吸呼呼二上二下手肘彎起九十度雙手離胸一個拳頭；想來在他整個規律的人生裡連跑步也是練過的，竟許還有教練陪跑糾正姿勢，偏我長在鄉間卻沒有電影《鞋子》裡那位哥哥的氣魄。

一根電燈柱兩根電燈柱三根電燈柱乃至我無能計算的距離，橫在我和劉錦標之間如夢一般遙遠，不知何時街燈熄了還給這世界殘酷的現實。搖著青色大旗的屋友朝我吶喊加油，可加什麼油呢我的腳似已灌鉛，媽的你來跑跑看，還騎摩哆扯風呢。再堅持十根電燈柱吧但十根電燈柱之後呢我心裡沒底，氣洩了，停下來成了原點。劉錦標從這個點出發，慢慢拉開了一條長長的線。

我在聖約翰救傷隊的傷停處看的劉錦標上獎台；黃色，錦標，還有那排發亮的貝齒。嘔吐後我還跟那些善良但面目可憎的急救同學說，早上吃錯了椰漿飯。劉錦標一定吃的是營養早餐吧這個健康好寶寶。

某次婚宴舊同學說，聽說劉錦標成了律師。“聽說”，彷彿他存活於另一個世界。不曉得他袍下是否留有時間噬咬過的傷，那麼頑強的藏身於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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