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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拆掉重建，我下定決心把三十年來紊亂的房間弄成“酒店”客房，眼中所見只有床桌櫥櫃──不求個性，不彰顯歷史。最難處理的是三百個卡帶，從中學買起，大概也從中學終結（轉買CD），輾轉多年，因為終於在車裡裝了光碟唱機，再也播不出來，才有了捨棄的理由。分屍三處，卡帶先抽出來丟掉，再拉出歌紙和封套存念（聽過的證據），留下空空塑膠盒給姐姐拿去賣錢。
豪氣大幹一場，拎起幾包空盒一一秤過，重十公斤，可買四十元。折舊率驚人──一個卡帶算十元好了，三千大元，十多年後貶值近99%，世所罕有。可憐那位平均一天二令吉零用的中學生不知如何創下的奇蹟，如今叫垃圾佬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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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工作關係常得接觸中學生，前些時候這青春無敵群體裡流傳這麼一個冷笑話：一天蝌蚪來到廚房看見師傅在煲田雞粥，請問它最想唱什麼歌？當然答不出，由得他們對著你大唱：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那個尖長的“大”字活像小孩對大人叫陣：可憐的大人喲！
歌其實是聽過的，也能哼上兩句──畢竟要說S.H.E.青春無敵已經有點勉強。只是想太多了，記憶逐點累疊，太多可想，搜索上有困難。偏偏歌庫按年排列，S.H.E.還散落一角，不是我的Superstar。不像中學生，淺薄直接而專心，三不兩下隨手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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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一個月才到聖誕，信主的同事已沿桌一人徵收五元，集資買聖誕樹。多得瑞典家居店引入，真的聖誕樹漂洋過海，對信徒和非信徒而言，都是喜氣洋洋的一樁好事。雖有人說不環保，其實無關──都是為了過節特地種的，和種菜吃菜無異，比養魚吃魚還要理直氣壯。況且一棵不過百元，買個底座盛水，買些燈飾吊飾妝點，如此看它一個月，倒真能沾染聖氣，有寧神靜心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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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是一個在嘛嘛檔也可上網的時代。或許不自覺便已是這樣，但回頭細想自己三十年間經歷的科技演變，內裡的知識奧妙委實叫人驚歎。從箱子裡有人活動講話，到遙遠一端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286電腦到無線上網，我們漸漸慣於使用習以為常，某個清醒的瞬間卻還是會問：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我常去一間嘛嘛檔，在電視底前掀開電腦打稿，思索間抬望，有意無意的看，文字句子偶爾渙散偶爾成行。這裡深夜常只疏桌二三，夜涼如水但不靜，斷續言談和不算熟悉的語言評說，恰恰圈起圍欄把綿羊群集一處，從中揀選：一二三二三一。待得電池耗完起身離去，常只天蒼蒼野茫茫，只多了一些文字如星光點綴宇宙記憶體。偶或尚騰一桌換班的警察，全也已不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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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遷新居，量牆訂做書櫥，造費近萬。廚房只好一個洗臉盆孤伶伶站著，沒有精神，吃得再飽也感空虛。身家無幾兩，無書一身輕──搬家最煩是書。夜夜孤坐嘛嘛檔，守候撿紙皮箱老人，一一從腳車後座取下檢驗，厚實的，雙手可環抱那種。紙箱印著的五花八門品牌字樣，正好為書分類。
買書買到我們這個年紀，所謂往者不可丟，來者猶可追。開了個人所得稅戶頭那年起，買書回扣已無需估算，一填滿額。單據散放無需翻找存收，真有人上門來查，讓看便是，繞屋慢走不得不信，肅然起敬：可蘭經也有。過目不過目，老死相不相往，暫且別說，一旦擁有便是永恆，急急蓋章落紅宣示主權──送書實非我輩之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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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住的房間累月不掃，難得一掃總不因為泥沙，而是掉髮太多。屋外土地裝修時一併讓水泥覆蓋，好泊車進來。許多人和我一樣久已不曾赤足踩沙，竟或因為沙地不易見，是城裡稀物。乃至我在電視上看到本國聯賽球場龍門前黃土地禁不住欣喜，直呼是英超之外的看頭。
舒國治說：文明的最明顯通象是慣性。這股文明的巨力日而復始推擠我們匍匐前行，在上班和下班的路上，在餐館和商場的路上。滿足於路肩交通圈安全島和花園住宅草場上木框扶植齊整的樹。滿足於三十年後才屬於自己的水泥屋或空中樓閣。某天我驅車進城，一路的樹被剪成或方或圓的冤大頭，叫西西看了再也不說一棵樹從來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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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生之中總有那麼一天會住進蒙古包，清晨醒來掀開帳蓬，看見蒼茫天空和翠綠草原。生命中某些特定時刻，語言和思索乃至因之而起的所有理想的追尋都顯得愚蠢，你只需閒閒站著便能感覺自身存在，雖然那存在如此脆弱無需提起，一個瞬間便已隨風而去。
我對蒙古的想望除了因為郭靖的童年，還因為童年的馬戲團──厚重帳蓬裡一幕幕神奇景像，像一整個時空膠囊包裹著你，像自現實世界把你抽離──某個特定時刻──然後重又落地，從原處離開或回歸。如果說蒙古的開闊反而濃縮你自身，那馬戲團便是一個封閉的存在──我們那麼專注於奧秘的景物或表演，偶一回神便要觸及存在的核心──常常被忽略的，常常在被忽略的時間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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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就從學會哼唱“小毛驢”那個年歲開始，對“趕集”這個詞總有一種陌生的想望，這種想望經過在地的轉化，記載在“逛夜市集”的小學作文中。家鄉有兩個夜市，星期三在花園住宅旁，星期六在街上，我先是比較常去近家的花園夜市，後來可以單獨騎腳車外出，街上夜市幾乎成了周末必備娛樂。
彷彿就在華燈初上時分，剛看完一集香港連續劇的人三五成群的經過我家門口，往有光的地方走去。自從有了自己的伙伴後，我已很少讓家人帶著逛夜市，我們通常約在某個電桿柱旁，那個高及胸的埋電纜的洋灰方墩，人齊了開步走，左閃右避走到盡頭再踅回，停在玩蛇賣藥的檔口看看，回到開始的地方，雙手撐起後躍坐上，邊吃買來的食物，邊看來往的女孩那些飄蕩的裙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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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在電桿與電桿間列隊，數算日子如電滑離。首先，他是一位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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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版社于2003年成立于馬來西亞吉隆坡﹐由一班年輕的中文寫作者組成﹐目前以業余方式刻苦經營。其成員背景多元﹐來自廣告﹑資訊工藝﹑新聞媒體﹑出版﹑音樂﹑電影甚至投資界。有人虛實並行﹐除了經營網上"有人部落"﹐也專注藝文書籍的出版和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