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部落

(但我确实活在
无尽的屎尿和
臭屁里)

每天我醒来看见
敌对的村人
专注于
只专注于
互相抛掷粪便、尿液
塗污对方的肉身
和名字

生活的甬道却越束越小
高纂的物价指数如麻绳
绑紧我的呼吸
烂泥可支配收入却让我
下沉
下沉

我匍匐前进
穿过每天
高成本低水准的电影情节：
他们聘请私家侦探追查
失踪的私家侦探
聘请意外组医生检验
失踪的意外组医生报告

无人关注的生活甬道越束越小
终于我小说般发现自己
活在
谎言流布的沼泽里

而我多希望每天吵吵闹闹
互抛粪便的村人
有一天
会粪便般被排出去
成为有用的肥料
灌溉贫瘠的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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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准备好皮鞭和刑具
准备好全民生产力——

请鸡奸我，请
请用力用力用力用力鸡奸我
用道德的铁尺鸡奸我
用宗教的木棒鸡奸我
用党旗用播音机
用警棍用军枪
用法槌用整个国家机器
鸡奸我

鸡奸我
鸡奸摆在娱乐版旁边的花瓶
鸡奸田里庸庸碌碌的水牛
鸡奸果实累累的油棕树
鸡奸街头被奶粉和米粮的重量
压扁的年轻父亲
鸡奸墙上不听话的马来西亚地图

呵，我不
不奸污贵过安全套的油价
不奸污阴道般
爆裂开来的高架桥石柱
不奸污工程部那一台台昂贵
又生锈的起重机
呵，我不

我只鸡奸
选择性鸡奸
政见狭隘的肛门
疏通理念不正确的直肠
清除那些堵塞我
通往权力的极乐世界
敌对的渣渣渣渣滓
和粪便

而你问及我路
在粗暴的，无惧于世界
唯我独尊的种族主义阳具拔除前
这黑暗肮脏又柔软贴服的大肠里
我们只有鸡奸和失踪
没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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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机以同样的速度和语言
播放一首爱国歌曲
进入一万辆行驶中的车子
激励了，八百三十一辆
亢奋的国产车
顿时提高引擎转速
另外五百一十三辆
悄悄，放慢里程熄了灯
潜入邻国境内更换车牌
其余的八千六百五十六辆
依旧，以饱餐後慢吞吞的个性
梦游

公平的阳光下
同样速度生长的稻米
被一千张不同味觉的嘴吃下
分解成两种上升的情绪
本村人
或非本村人

在一百分的考卷里
永远有三十分
必须保留
且无私地保留
给自持本村血统纯正
懒洋洋的铅笔

太多刻意细分的数据
如奈米，微细的氰汞铅鉀镉铪镝
破坏了
雨林生态的DNA

五十年，我们被指示
要奉献，要
爱国旗爱国语爱党爱国歌
爱憎恨狗的邻人爱依靠拐杖长大的哥哥
爱倾斜的天枰爱两种门槛的国立大学
爱水供局爱收费站爱长官慢两拍的挂钟
爱爱爱
大规模地
政治正确地，爱

"……顺从我，认同我
荣华富贵我……，
不然就是 挑战我"
好让我拥有五百一十三个
毁天灭地的理由

但五十年后
五十年後国界的栏杆
被开放的风向推倒
邻居许多城市庞大的体积乘风高飞
仍在苦苦挣扎着
爱或者伤害的
一百个我们
在国庆日早晨
驾驶五十架飞机
以两种互不妥协的速度转动的螺旋浆
倾斜地低空
（也只能低空）
飞过指向虚无的双峰塔

刊於星洲日報文藝春秋 18.08.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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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确实有了不回岛城的理由
坚固，厚实如墙砖的理由
在每年，所有城中觅食的候鸟集体失踪
纷纷返回出生地那天
我独自在阳台
曝晒整年的记忆
开动全屋的家电
让隆隆运转的马达
闪烁的液晶电视
知会我生命磨损的速度
邻屋异族小孩
用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
占领空无一人的巷子

无须回去岛城。
那年仅有的电单车随自己
登上一部南下的火车
已注定周日早晨
不再有两个悠闲的轮胎
虚线般经过林荫的葛尼道

在内心城府幽深的王国
停着一辆车篮装满蔬菜鲜肉
菜市回来的斑驳脚车

她帮13岁的侄儿洗濯
汗臭的校服
她召一辆三轮车
接割盲肠的19岁侄儿出院

而去年死神突然拔除
她微弱如腕表的呼吸

当我合十，插上最后一柱香
我确实知道这岛
随着最后的家园飘散
在袅袅遗烟中
已沉落成旅游地图一个景点
右腹那道割盲肠的疤痕竟隐隐作痛

转折被推入人生的中游
周遭总有许多猝然的沉没
浪花般消失
扫坟时悄然记起

在内心城府幽深的王国
关于岛城的房间
定格着一幅水彩
和童年玩伴放风筝的陇山堂邱公司
当年的街头画家已不只所踪

新旧岁交错的风里
把蒙尘或生霉的旅行袋翻出
拍打，曝晒
从心之暗室
霉的孢子
在天地间扩散开来
有些降落在蒲种
双威镇,有的附在贺年卡上
邮寄到年复一年祝福会发亮的远方

浮生若寄
我也有了不流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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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已然开始很久了
可能是远方一个沉默的少年
在装满梦和音乐的车厢
猛然拉开背囊里罐装的仇恨
让暴涨的铁钉和硫磺
推开社会学家虚妄的梦想
可能是一枚迷路的炸弹
春日午后
落在一群儿童和孕妇的笑声里
可能是一只狂妄的靴
踢开会议室的门
要惊吓的茶杯和麦克风都相信
你的神不准超越我的神

远方战争一如霖雨
雨落在教堂的塔尖
上升的祈祷声触及历史厚积的云层
迅即化成石头利刃子弹落下
两千年的雨
浇在爱与真相
湮灭的大地
族长总是重复：
“世界可能遗弃我们 但祂不曾”

罪恶也不曾
背弃我们

因为脚板极度坚持
站立，或占领
人间一块区区
几十年的土壤
战争持续着，在对立的文明峡谷里
在广场
在记忆的集中营
在国会

未必需要飞弹、炭疽菌
核辐射
战争可以是脸上
闪过
点燃整桶汽油的一个眼神

为了抵抗
外在的遗憾和孤寂
身体不断长出新武器
那已是二零好几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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